第21章
十二点半,盛轩顶楼办公室。
小陈坐在陆扬声办公室门外,钓鱼用的便捷小矮凳坐得他浑身上下散架一样的酸痛。
里头的人仍然不知疲倦的打着电话,有时会持续些时候,有时刚接通就挂断,有时则只能收获一串忙音。
这不是个靠着关系好就能帮得上的忙,一个选择就等于一次站队,即使不与任何人为友,但也不会有人愿意堵上未来去和茶山语这样规模的企业找不痛快。小陈清楚,没有人能帮得了陆扬声,他本人只会更清楚这个事实。
但他心里拧着一股劲,喉咙里压着口气,哪怕知道会输,但能扛多久,最後怎麽输,都是陆扬声拼命也要撑住的骨气。
一点,小陈困意上头,即使昏昏沉沉也仍然执着着不肯闭上眼睛。陆扬声从早到晚没有出过办公室,比起自己,他更担心他能不能好好的,健康的度过这本就困难的几天时间。
一点半,小陈死死撑住脑袋,终于等到身侧的门被拉开。
陆扬声从里头出来,领结不知所踪,敞开的衬衫领口皱得不成样子。他不自觉的重复着揉捏颈下那块薄薄的皮肤,泛起一块显眼的红。小陈见他出来,猛的站起身来想要去扶住他看起来摇摇晃晃的身体,却被陆扬声摆了摆手,无声的拒绝过去。
陆扬声看了看站起身的他,又看了看地上摆着的凳子,熬红了的眼睛费力的眨了眨,哑着嗓子问他怎麽不下班。
“陆总,您就别问我了。你这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要是走了,明天早上来还能看见活着的老板吗。”
“。。。。。。。说的什麽话,我这条命还没那麽脆弱。”
小陈跟在他身後,接过他拎着的外套。陆扬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同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走吧,让李叔送你回去。”
两人走进电梯,小陈摁上了门。他看着陆扬声靠在角落里,疲惫到几乎站不住脚,只能靠着墙勉强站立。他看了看时间,说公司门外有几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用不用去吃些东西再走。
“不用。”陆扬声摇了头:“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一整天,接近200通电话,陆扬声将通讯录里稍微说得上话的所有人都打扰过一遍。但杨阮显然提前做足了功夫,将消息一早放出,百分之三十多的股份全权抛售,小的买不起,大的不愿意蹚浑水,他求告无门,却仍然不肯向她低头。
他对这座公司原本没有感情,劳心劳力一整天只是不想让杨阮眼里的那个自己真的变成现实。股份转让无非是让他这个总裁的头衔受些威胁,绝不至于扫地出门无处可去的程度,但陆扬声不愿意。
从小到大被说不行的人反而在真正认清现实後长出一身反骨,他和陆劲泽杨阮生活过十几年,始终对他们,对这个家抱有些许难以消磨的幻想。十八岁的那张机票是最後的火源,一把将他有关于亲情的渴望全都烧尽。陆扬声原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到完全的冷漠,就像他的父母对待他那样,最後发现这几乎不可能。
他在夜深人静时看着陆劲泽的遗照流过眼泪,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冲着唯一一张用于新闻的全家合照出过神。陆扬声在偶尔也会羡慕杨阮,羡慕她可以真的做到专一的冷漠,反而没了自己这样藕断丝连带来的漫长的钝痛。
碎裂一地的花瓶好像一切真正分崩离析的响亮开端,杨阮每向他出手一次,就好像将两人皮囊之下连接着的相同血肉猛地撕扯开一处伤口,直至血肉模糊。
从前一直好奇的那个原因,陆扬声知道,自己或许已经没有机会再从她那里得到真正的答案。他在持续了几十年的人生里不断的寻求着爱恨的解析方程式,最後也只能选择放弃。
什麽是爱,什麽是恨,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他也不再关心了。
电梯降到地下停车场,陆扬声跟在小陈身後昏昏沉沉往前走。钥匙摁下开关,提示音响透彻底空下来的负一楼,不远处的车灯闪烁两下,驾驶位的人走下车,在小陈还未靠近时实实在在吓了他一跳。
陈家桥停在原地,突兀的反应引得陆扬声随之一起擡头往前看去。
安简意站在驾驶座车门边,裤子上沾着两块不太明显的灰尘。他手头捏着钥匙,见他们过来,绕到另一侧先一步拉开了副驾和後座的门,然後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里。
两人站在原地对视一眼,陈家桥揉了揉眼睛,冲着陆扬声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
“陆总,这真和我没关系。”
不远处的监控探头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微弱的红光一下一下闪动着,陆扬声回头看过一眼,没再多说什麽,同小陈一道上了车。
“先送小陈回家吧。”安简意将车开出车位:“麻烦你输入一下地址。”
陆扬声坐在後排,借着那个小小的後视镜看着驾驶座上的人。眼镜镜脚在他鼻梁两侧留下两个红印,他看起来有些困倦,但很快为了开车调整好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