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门把手,转身往旁边的茶水间里走去。安简意靠着洗手台站在最里头的角落,趁着午休无人的间隙给远在顶楼的小陈打了个电话。
“喂,小陈,是我。”
“你现在有空吗?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嗯,工作。”
“我桌面上有几份报表,有一笔款项需要陆总亲自过目,请你现在帮我送去给他。”
“上午刚回来,事情太多,被积压了。嗯,很急。明天就要拿到。财务部五点下班,方总监还需要时间核对和登记,”
“好,谢谢。”
电话挂断,他靠在窗边握住手机,静静的听着外头的动静。没过多久,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响起,他知道是小陈来了。动静在那扇玻璃门前徘徊片刻,最後被清脆的敲门声掩盖,陆扬声的声音从里往外溢出来,随着脚步声一起,先是变得清晰,然後又一下一下变小,最後远离到直至完全消失。
他从茶水间离开,出门时扫了眼仍然喧哗的会议室,里头每一个坐在正位的人几乎都皱着眉头,面前摆着的茶水统统见了底。
安简意走得很快,但并不妨碍他看清那个空了的主位,前头的桌面上没有茶水,一大堆白花花的纸张凌乱的堆在那里,被白炽灯照花了上头的字样,看得人头晕。
安简意走进电梯里,信号受到影响,他在摁下楼层後才收到陆扬声的信息,叫他上楼一趟,找他有事。
他没去过陆扬声的办公室,电梯门开,小陈提前等在了门口,表情有些古怪。
“安总监,你刚刚。。。。。是故意的吗?”
“什麽故意?”
他走在後头,一味的揣着明白装糊涂。顶层的几间办公室都关着门,除了陆扬声那间。桌前人影被椅背遮挡住半截,在就快要经过最後一个拐角时,小陈停了下来。
“那份报表的最晚批复时间是三天後,安总监。”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今天都谢谢你。”
人在面前弯下腰来,冲着自己鞠了一躬。安简意不觉得这样简陋的小把戏值得这样一次郑重的感谢,他拍了拍他的肩,进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侧身走进自己办公室的陈家桥。
“来了啊。”
陆扬声面前的餐盒里冒着热气,应当是小陈提前热过後送到他这里的。手边的玻璃杯里只剩下最後一口水,安简意关上门,走上前端起杯子,蹲在饮水机边将它接满,又将它送回了陆扬声那里。
被他选择性弄错时间的报表就放在桌边,陆扬声的签名和公司公章重叠在最下头的落笔处。安简意看了一眼,默默将东西收齐,站在旁边看他吃饭。
“刚刚是小陈告诉你的吧?”他擡眼看他:“谢了,如果没有你,估计我现在都还杵在那儿听那群老头老太太碎嘴。”
“他们都说你些什麽?”
陆扬声哼哼两声,带着点无所谓的口气回答:“说我不务正业,把感情当儿戏,也说我任性妄为,不把公司的事儿放在心上。”
“那群人里原本也没有几个是向着我的。有些希望我下台,有些又因为我爸的原因对我寄予厚望,只要我不顺着他们想的来,就用种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指摘我哪里错了。”
“不过都是说说而已,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
吃饭的动作没停,陆扬声换了只手握住筷子,理所应当的点了头。
“听多了就习惯了,被说几句又不会怎麽样。”
何况这才哪儿到哪儿,陆扬声心想。难听的话和难堪的场面他都见过不少,杨阮的嘴和脾气早就让他对这些身外之物感到麻木。他见安简意站着,起身从窗前拖来张椅子让他坐下,酒足饭饱以後才找回问他正经事的心情。
“上次你的计划书里提到的联动联名企划,现在有大致眉目了吗?”
“嗯。”
安简意点点头,同他简单说过几个已经初步讨论出的方向和合作对象,陆扬声没有多说,只让他放心大胆的照着此前的计划书推进。
“改良升级忙完以後就轮到上新,那时候你们运营部就得忙起来了。”
“嗯,知道了。”
陆扬声的办公室经过他自己的翻新重修,风格比起公司其他地方更简单些,和他家的装潢几乎没什麽差距。同样的家具配色让安简意在看向後头休息间时産生一瞬间的恍惚,总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家里的客厅,而不是正儿八经的办公室。
或许陆扬声本人也意识到这一点,隐藏的关系和身份让此刻的共处一室生出些别样的微妙氛围。他轻咳两声,用手捞过桌面上的钢笔,下意识的来回摩挲着笔身。
“晚上回家时间不定,太晚的话可能就在外头住。晚上睡之前记得锁门。”
安简意点了头,临走时顺便带走了他桌上吃完饭後留下的垃圾。走出办公室大门,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手里拿着份不透明的文件夹,接过他身後的把手进了里头。
里头隐隐约约传出些说话的动静,安简意听见陆扬声的声音,他没听清名字,只模模糊糊听他叫对方“律师”。
安简意没有停留,即使他站在那里就能听清里头的大半对话。手头签了字的报表被他轻轻捏住边缘,擡手扶眼镜时,纸张跟着覆上他面前,安简意下意识闭了闭眼,在那瞬间的阴影笼罩之下嗅到了一点点烟的味道。
是那时他递给自己的那种,薄荷的味道和其他浓重的烟叶都不一样。方才他分明看见,桌面的烟灰缸里干干净净,什麽也没有。从十楼到顶楼只需要几分钟,电梯门口的垃圾桶都带着专属的烟头投放处,安简意盯着近在咫尺的垃圾桶口,有些不解的歪了歪头。
他为什麽要撒谎?他不明白。
他为什麽要装不在意?他不明白。
他为什麽这麽会骗人?他很佩服。
安简意看了眼手里的几张纸,又擡手起来,面向不远处的窗口,迎着吹来的风用它们冲着脸扇了扇。
那一点残留的味道很快消散,电梯正好到了,他走进里头,看着楼层一点点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去。
好像。。。。。还不够了解他。安简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