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其实我现在发现,德尔菲诺也没那麽好。世界上所有地方有的差距,不公,困苦,它都有,它并不是什麽乌托邦。”闻命脚步顿了顿。他转过身,又对他说了句:“你的确是个很好的助理。”
“谢谢赞美!但是其实我也很想升职加薪的谢谢!”TINA冷冷道:“挖井人挖井魂喝水不忘挖井人。我每天都在祈祷身边的各位飞黄腾达一夜暴富,茍富贵勿相忘,而不是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翻脸不认人老死不相往来——”
他总是感到一股怪异,你既然这麽看不上我们文明之都,干嘛还在这里安家落户?!
“你对着他也这样?”闻命冷不丁问。
TINA一脸莫名其妙。
闻命笑了笑。
“你对着他也这个样?”
“什麽——”
“其实有你在他身边装疯卖傻,他可能会自在一点。”闻命说着苦笑了下,低声说:“我要是——”
“你在说什麽?!”TINA感觉这人说话带刺,比磨得锋利的刀片还能刮伤脸。
闻命却摇摇头,摆摆手准备向前走。
TINA狠下心拿高跟鞋踢他:“把话说清楚!”
闻命突然站住了。他似乎没有感到痛,转过头就那麽静静看了TINA一会儿,转身一言不发向前走。
TINA向来打蛇随棍上,他不知道他为什麽改变了主意,但是也忙不叠跟上。
*
闻命提着一袋毛毯和冬季大衣,不声不响地往前走,头顶紫粉色的霓虹灯放射出刺眼而冰冷的光。
TINA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你知道我去给你拿行李,看到了什麽吗?”
他似乎也并不是想得到对方的回答,只是为了说点话,打破些微沉闷的气氛。
“我上二楼拿行李箱的时候,看到他在给衬衣扣扣子。”
TINA有点担心他会再突然蹦出一句“那跟我没关系”或者“你说的有道理”之类,可是对方久久没有回答,闻命一直在前面走,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TINA又突然觉得有些丧气。
但是也就这样吧。他想,我到底都在干什麽?就这个样呗,还能怎麽样。
但是他想起,当他冒失推门而入时骤然停住的脚步时看到的情景。
他声音明明很大的,但是那个人完全没听见。
他在医院躺满了天数才出院,一切以静养为主,平日里养养花看看书,书也不能多看,因为用脑时间太长的话,身体受不住。
所以他就打扫卫生,拖拖地擦擦桌子什麽的,TINA有时候下班来看他,陪他倒垃圾,说会儿话再回家,这就是他们相处的时间。
他穿着一身很柔软的丶颜色浅淡的衬衣,看不出牌子,但是很舒服。在他面前的木衣橱门上挂着一个高至胸前的衣架,他微微躬身,低下头,用他那双漂亮的丶洁白的手,有条不紊地一颗一颗扣着扣子。
地上敞开几个很大的行李箱,在他身边的床铺上,折叠好的衬衣整整齐齐,堆成一座小山。
TINA脑海里一片空白。
对方背对着他,沐浴在阳光中,躬身时衣服上显出他瘦硬的脊椎骨,显得有点疲惫。
他真是个很用心的人,哪怕是扣扣子,神情也非常一丝不茍。
TINA真是非常熟悉他这种面无表情的状态,甚至因为长期的相处能分辨出其中细微的差别来。
他的目光很专注,但是紧绷着嘴角,RINA知道他现在这个模样其实已经很疲惫了,按照往常的状态,他心情应该不怎麽好,也会比平常少很多耐心,如果有人烦他,他不会发火,但是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会布满不快。
一般这个时候,TINA会不动声色调低周遭音量,夹着尾巴做人,甚至把来报备工作的下属在门口拦住,营造一段缓冲期。
他好像是不耐烦,情不自禁加快了手中的动作,追赶kpi一样扣着扣子,扣完以後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连肩膀都松懈了。
这好像是完成了一场漫长的奔跑,结束以後他整个人都放松了,甚至满身轻快地蹲下身,整理那一堆衣物。
TINA愣愣看着他那张苍白的脸,他好像是很快地做完了一件事,然後迎来一段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放空,整个人完美无缺的模样终于破裂,流露出某种异样的情绪。
他鬼使神差站起身,又来到那件衬衣面前,站了一会儿。
他的目光留恋又茫然,自己完全没有发现般,久久停留在那些扣子上。然後他慢慢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那件衣服的领子。
TINA的心猛然被一股蛮力揪住。仿佛怕惊动什麽,他几乎不敢呼吸了。
阳光照在他苍白瘦削的侧脸上,照着他低垂的眼睫,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绪,就这样把很多东西一起掩埋了,仿佛隔了很远。
可是他还是很好看,是那种十全十美的美人。
就在他以为,他会轻轻摸摸那件衣服的时候,他的手却停在半空,整个人骤然惊醒般浑身一僵,飞速垂下了自己的手——
一股酸涩瞬间充盈了TINA的脑海,他仿佛猛然被击中了。
对方并没有发现他的窥视,他接连後退几步,深呼吸几下,这才把高跟鞋用力踩出声音——
他慢吞吞扣完了,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然後他发现了地上拉长的人影,转过头来一看是他,也没什麽表情,冷淡地点点头,轻声说:“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