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一种麻木的平静过滤掉让他不喜的部分,顺带忘却那对夫妇为自己带来的阴影。
三分钟前,他出门透气,又在一楼收发室撞到了因没有邀请函而被拒之门外的快递员工。
时敬之为成人之美,强迫自己笑起来,笑着将一束火红玫瑰送出去:“时藏薇。”
“这是刚学会的新技能吗?甜言蜜语?”薇薇安满脸虚假微笑,她对收到花朵见怪不怪。
相对而言,她对时敬之的改口更加感兴趣。女人如同最最端庄的淑女将手指搭在他的臂弯里,一边冲楼下不住点头一边咬着牙齿小声讲:“见过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虽然不怎麽熟络但是还算投缘,哪怕总板着一张死人脸说些遮遮掩掩虚张声势南辕北辙的破烂措辞,心思比海底针还要难琢磨,可看在你无怨无悔帮我挡了无数烂桃花的份上——”
最後一句话让时敬之不明所以。
而时敬之的不明所以让薇薇安陷入彻底的沉默。
时家家大业大,主旁系衆多,怎麽就出了这麽个不开窍的棒槌。
她压下心里的无语,望着一楼的狂欢人群轻声开口说话,因为太温柔,显得更加真挚动人:“比起尴尬僵硬的溢美之词,我其实更想听你真心实意地叫我声姐姐。”
*
将凝固的视线从二楼的一双人影上收回来,
闻命再次陷入沉默。
因此显得身边的聒噪极其烦人,一张人嘴顶群苍蝇。
那个难缠的傻逼暴发户还在炫耀自己的英勇事迹,草包富二代真是没话可讲,从三岁拿了“最能吃的少年小英雄”的奖杯说到十八岁上岛英勇作战拿到了优选计划的名额。
这个德行像酒吧里卖蠢卖萌哄骗大姐姐的愣头青。
我十六岁的时候就没这麽蠢了。闻命心道。
“……不过我放弃了,我最终留在了清扫队。”郑泊豪微妙略过了自己留下的原因,只是再次强调:“只是反政府军内部从此四分五裂,这是我最想看到的事。”
闻命只是沉默,他安静地立在幽暗中,似乎带着一种超乎愤怒的平静。
他对于反政府军内部怎麽四分五裂一点也不感兴趣,不得不硬生生打断对方的话题:“郑先生如此英俊多金年轻有为,怎麽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郑泊豪突然清醒下来,“你怎麽这麽老派?”
“我们现在流行炮友丶开放式关系丶同居!”
这话不知在哪里触动了闻命,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我们现在流行炮友丶开放式关系丶同居?”
“对啊,玩玩而已。”郑泊豪不假思索说:“毕竟我们上层社会都流行门当户对。”
闻命只是严厉地看着他,注视了好久。
郑泊豪毫无惧色,他想到什麽,特别愉悦地继续解释:“就是有些人总想着逃离特别优越的环境,搞些富家女跟着摇滚青年跑路的戏码。”
“不自量力。”
“愚蠢至极。”
他面带微笑,讲话的尾音有些许奇异,这是他把某些字眼讲得特别重的缘故:“这种故事我见多了,从小到大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总有些人痴心妄想丶心怀鬼胎……想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些不该得到的东西。”
他仿佛才反应过来身边有人,满脸求表扬的表情:“您说是不是?!”
闻命突然笑起来,感觉听到一个不得了的丶传染力极强的笑话,笑声引发了郑泊豪的愣怔,紧接着他也大笑起来,再次哥俩好地拍拍对方的肩膀,制造出歇斯底里般的笑声风暴。
闻命笑岔了气,平生第一次揽住郑泊豪的肩膀,分外开心地拍对方後背,附在对方耳边说:“郑先生真是幽默!我们一般把这种行为叫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笑声太刺耳,薇薇安忍不住环视一周,忽然冲着楼下的方向一笑,伸手同人打招呼。
时敬之对于起哄声向来避之不及,他实在没什麽兴趣,除了尽职尽责地扮演工具人,他目光懒散地盯着头顶遥远的宝蓝色花窗。
“有件事我得提醒你。”薇薇安突然耸耸肩膀撞他,“你可能没什麽意识。”
时敬之随口回:“怎麽?”
“下次不要再帮我带花。”
“这有什麽。”时敬之微笑:“又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薇薇安对着他的迟钝甚是无语,说好的不要在意外界评价,但是也别这麽极端的吧?
“你就不怕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时敬之还是没反应过来:“谁都看得出我们长得像吧?”
“但是全校都知道,薇薇安喜欢戴口罩。”薇薇安指着自己说:“你以为别人起哄是因为什麽?因为见到了你所以起哄的吗?”她心想,到底是谁给了你这种盲目的错觉和自信:“拜托!你其实也没多麽厉害的好吗!”
时敬之终于有了点觉悟,他面带迟疑,不可置信地指着对方:“所以……”
薇薇安以眨眼拒绝对方的猜测。
“也不是因为我。”
“拜托——”她突然上前一步,在楼下愈演愈烈的剧烈笑声里靠近时敬之的耳朵:“是因为我们两个人啊,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