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看看热闹
“要不是我爸逼我,谁会来这鬼地方!”曲延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被小虫咬红一大片的胳膊又被自己瘙出好几道血印子,“我告诉你土包子,一码归一码,钱我可以给你,但你休想来云城!”
他坐在小板凳上生火烧水,操着不流利的普通话说:“我听不懂,你慢点说。”
“你!”曲延竞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喊:“我说!你休想!来云城!”
休想两个字在脑袋里转了几圈,他短促地“啊”一声,“要去的”说得字正腔圆。
“什麽!”竈膛里发出放鞭炮一样的声音也没能盖过曲延竞的嚷嚷,“你再说一遍!”
“要去的,我已经,回答了。”
想表达的是已经答应曲荣,谁知一个词用错能差那麽多,竟令曲延竞蓦地暴跳如雷,踹飞他码好的柴火,吼:“我不同意!你听懂没有!你敢来云城,敢住进我家,我把你屁股打开花!”
戏谑的嗤笑传来,梅桑结转头,看到双手环臂倚着门框的沈忆安,脸上温度飙升。
“幼不幼稚啊曲延竞,你就这麽对表弟啊?”
“怎麽了?”
俊俏的男孩从沈忆安身後探头出来,灵动的黑眼珠在他与曲延竞脸上梭巡,曲延竞顿时偃旗息鼓,声音不似刚才那般震耳,“亲兄弟还打架呢,更何况我们了,星河,你不是要去山上转转吗,我带你去。”
男孩笑得灿烂无比,“也行,正好他们走了,不然吵死了。”他挤了挤沈忆安,“一起去呗。”
“他不能去!”曲延竞说得急,没想好借口,只好随手一指,“梅结桑,他怕鬼,得留个人陪他。”
三道情绪各异的目光齐刷刷对准梅桑结,他眨眨眼,“我叫梅桑结,梅花的梅,桑葚的桑,结—”
“打住!”曲延竞警告地瞪他一眼,走到沈忆安面前,“你听见了吧,他就是脑子有问题。”
“那算了,也不是非去不可。”叫星河的男孩说。
“你们去,我留下。”
太阳落山後的傈祜凉风习习,哪怕在炉子前也不至于出汗,可今天显然是个例外,他一瞬不瞬盯着开水壶,呼吸放得很轻,像是生怕将火吹灭了。
“结是哪个结。”沈忆安蹲在他对面,指间绕了根稭秆,随口问。
“结束,的结。”
沈忆安这才看向他,笑起来,纠正,“以後换一个,说结果的结,不然结婚也行。”
“结婚是什麽意思?”因为沈忆安诧异的眼神,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舔舔唇,继续盯着开水壶。
“成亲的意思。”可沈忆安还是回答他,又说:“你的脸是不是弄脏了,有点黑。”
他抹了把脸,手掌上除了汗没有别的,“还黑吗?”
就算外头蛙声密集,蝉鸣不止,他仍清晰地听见自己莫名其妙加速的心跳声,不过没人教他被人仔细瞧着的时候该如何应对,于是他遵循礼尚往来的准则,从沈忆安的眉骨,记到下颌。
“啊,”沈忆安轻快地说:“不是脏,是你皮肤黑。”
没多久沈忆安便站起来走了,梅桑结兑了盆温水,好好洗过脸,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叽里呱啦说得极快。
傈祜人都是这样的肤色,我算白的。
沈忆安背手站在院子里,梅桑结趿着拖鞋,犹豫片刻决定不去打扰他,不过没走到屋前就被一句“这是什麽树”叫住。
走过去伫在他旁边,梅桑结跟着仰头,“梅花树,1月份才会开花,红色的很漂亮,”他抿了下唇,说:“是我们的姓氏,也是信仰。”
话音刚落,曲延竞喊“星河”的声音由远至近,听到头顶低沉的笑,梅桑结侧过头却未从他脸上寻出一丝笑过的痕迹。
“带你看看热闹。”
被推到墙角的稭秆堆後面,沈忆安松开箍住他双肩的手,“嘘”一声。
他跟高他一头的沈忆安挨得很近,干燥的稭秆味里掺杂了陌生的香气。
他蜷了蜷脚趾,低着头,鼻翼微微翕动。
不是山的味道,不是树的味道,不是澡豆的味道。
他搜肠刮肚,表白失败的曲延竞灰心丧气,在这个院子里,只有沈忆安和他的星河独占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