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忆安放书的习惯十分与衆不同,按薄厚排列,薄的在前面,厚的摆後面,他没打乱诡异的顺序,翻出一本空白笔记簿,写:多谢你帮我收拾行李。
他停了停,又继续写:
今天很想见你,所以提前来了,我并不是完全让人安心的医生,除了你,没人知道我在忙碌的间隙里挂念着你。
好像还没从我们的关系中回过神,想你的时候还是带着遗憾,总觉得浪费了太多时间,却清楚怎麽也补不回来了,然而今天知道了一些可悲的事,让我意识到自己有多幸运,也意识到今後有多宝贵。
倘若下次来医院看我,务必告诉我,能够在意想不到的时间见到你,我将欣悦许久。
多谢你。二月初九再见。
落款:梅桑结,二月初六。
有些话说不出口,写就容易得多。他把那张纸条贴在笔记簿第一页,又将笔记簿摊开放到茶几上,做完这些,他去左边房间,看两人挂在一起的大衣,放在一起的睡衣和底裤。
他是幸运的,喜欢上沈忆安幸运,被沈忆安喜欢更是。
二月初八这天,一个突发癫痫的患者被送到急诊室,他赶到时,人醒了,虚弱,却执拗地不肯接受任何检查,护士跟他说,除了没钱两个字,患者什麽都不肯配合。
患者背对着他,黑白相间的头发上沾了烂掉的菜叶,梅桑结拍他肩的手被挥开,患者转过来,低吼:“我没钱做检查!”
梅桑结一眼就认出是火车上那位大爷,大爷显然也认出他来了,嗫嚅地说不出话。
“大爷,您答应我过完年就做检查。”
50块是他一个月工资,说不上多,但做些检查还是够的,瞧大爷不自在的神色,应该是花到别处去了。
“我休息一会儿,马上就走…”大爷背过身去,扯起被子盖住打补丁的棉衣。
“您家里人在澜城吗?”他拿起床头病例簿,大爷癫痫的时间比上次长了不少,“您的病情加重了,不做检查放任下去也许会有危险,您告诉我家里联系方式,我通知他们过来。”
“没人了,没人了,”大爷摆摆手,“就剩我一个了,医生啊,我歇歇,一会儿就走…”
他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现在转身离开,跟病床上的人再也见不到第三次面,可他站在人来人往的急诊室,大爷孤零零躺在这里,默默做着下一次突发癫痫的准备,只不过不是回回都有人在身边,也许下一次就是最後一次。
他曾怨恨过曲荣的,也怨恨全力救曲荣而把他父亲扔在一旁的那些人,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认为是自己姿势不正确,才错失救他父亲的最佳时机,一想到父亲孤零零湿漉漉躺在雪地里的那一幕,心脏就狠狠揪在一起。
他不是英雄,不用救所有人,从前他没有帮其他人的能力,可现在有了。
梅桑结如释重负,走到另一边看着面似槁木的大爷,“检查用不上很多钱,如果只是小问题,吃些抗癫痫的药物就可以了,但首先还是要先查。”
“医生,我—”
“您别担心,我先垫上,以後您身体好了,赚到钱再还给我,这样行吗?”
大爷缓缓看向他,原本黯淡的眼睛里流淌着难以置信,他像重新燃起了希望,总算放任自己表露出不安丶害怕,浑浊的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流,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大爷这才说出自己的名字,陈三,48岁。
他拿奖学金剩下的26块钱给陈三交了住院丶检查费,急诊室护士劝他不要这样做,跟曲延竞说的一样:你救不了所有人,这是无谓的付出。
“我救不了所有人,但能帮一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