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咱们现在连祖宅在哪都不知道。”
李乘舟掀开帘子,看着不是砖瓦房就是桑树的扶桑村。
马车从一家家铺子门前路过,张氏糕点铺丶扶桑大麻花丶陈氏布庄丶林家书肆……接二连三的铺子走马观花一般从眼前一一闪过,看到这一切,李乘舟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这里原本是他的家,若是他没有离开扶桑村,说不定他也能开个铺子做买卖。
已经临近晌午,许氏饿得肚子咕咕叫,只能先去找地方弄些吃食,马车停在路边,李乘舟扶着许氏下马车,路对面传来的锣鼓唢呐声震耳欲聋,引起了他们注意。
李乘舟掏了掏耳朵,扭头望去,看到对面挂着红绸的门牌匾额上写着“扶桑蚕坊”,他意外极了,惊喜道:“原来传闻中的扶桑蚕坊在这里,我还以为是在县里。”
“这里可比县里好多了。”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从後方传来。
李乘舟转过身,一眼认出他是村里的老村长周官。
周官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款款走来。
李乘舟与许氏对视一眼,神情都十分窘迫。
他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周官打招呼,甚至还起了想逃走的念头。
当年李乘舟高中探花,与原配和离去往京城,虽向外说了原配的诸多不是,但中了探花就和离,外人表面上不说,背地里难免不会冷嘲热讽。
李乘舟攥着袖口,眸子下意识垂下,脸色泛起苍白。
“你们是来恭贺谢掌柜新喜的?”周官面带微笑地询问,在李乘舟面前停下脚步。
“谢掌柜?”李乘舟下意识擡首问,“哪个谢掌柜?”
“自然是这扶桑蚕坊的掌柜谢蓝衣啊!”周官捋着胡子骄傲道,“她啊!可是我扶桑村的福星。”
“谢蓝衣!”许氏惊呼出声,吓得周官胡子一抖,他转身看向许氏,上下一打量,“哎”了一声,迈腿走近。
“我怎麽瞧着你有点眼熟?怎麽那麽像谢掌柜的前婆家人?”周官眯着眼睛,将脸贴近许氏,又回头看了一眼李乘舟,“你们该不会是李家母子吧?你们回来了?”说到最後,周官声音骤然冷了调。
许氏心头一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向後退了一大步,挥手道:“不丶不是,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不是最好,想当初谢掌柜从外村嫁进李家,多孝顺的一个媳妇,最後却成了和离妇。哼!要是再让我看见李家人,我非得把他们打出村去。”说话间,周官拿手中拐杖重重戳了两下地。
许氏咬着原本就有些瘪的下嘴唇,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
周官也不再和他们多言,一手背于身後,一手拄着拐杖,迈脚走去路对面,嘴里吆喝着:“该拜天地喽~”
还未穿过石板路,匾额下的大门倏然跑出两个人,直奔周官这边而来。
“村长爷爷,大家都等着你来做傧相呢!”小鹿跑过去挽着周官的手臂,兴高采烈地喊道。
周官乐得合不拢嘴,“这就来了,这就来了。”
“村长爷爷快些,我姑父早就等不及了。”跟在後面的谢远跑过来催促,瞧着周官腿脚实在是走不快,索性蹲下身直接将人背起。小鹿默契地帮周官拿好拐杖,在後面扶着。
两人踩着撒满鲜花的路面,跨过门槛,朝挤满宾客的前厅跑去。
整套动作下来,周官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哎呀慢点慢点,你们这些小辈,可不能这麽鲁莽。”
谢远一身蛮力地直往前冲,还不忘安慰,“村长爷爷别怕,搂紧了,马上就到。”
……
扶桑蚕坊外,李乘舟像是被抽空了全身力气,只有靠着马车车厢才能勉强站住,一阵沉默後,他擡眸看向许氏,“娘,现在怎麽办?咱家的祖宅……还要吗?”
“要什麽要!人家现在是大富商,去找她,那不是让她看笑话,我可丢不起这人!”许氏瞪着对面扶桑蚕坊的匾额,气得直甩袖,不甘心地上了马车,“走,回京城!”
李乘舟依旧在原地站着没有动,脑海里想起许多在扶桑村里生活的场景,看着那匾额上的红绸,更是想起了当初和谢蓝衣成亲时的模样。
那时候的她,温婉乖顺,秀丽可人,可如今他不仅将人弄丢,连祖宅也找不回来了。
扶桑村已经没有属于他的地方。
李乘舟悔恨地叹息一声,浓长的睫毛遮住了湿润的眸子。
一阵急促的“噼里啪啦”鞭炮声从对面传来,锣鼓唢呐声也更响亮了,但更震耳是里面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李乘舟不自觉地擡首望去,蚕坊上方飘扬着团团青烟,有位夥计打扮的年轻人提着盖着红布的竹篮走出来。
“今日两位掌柜大婚,特让小的来给大夥发喜糖!祝贺大家同喜!”
夥计掀开红布将手伸进竹篮里,抓了一把又一把的喜糖出来,甩手朝凑热闹的人群撒去。
四周人群瞬间沸腾起来,一窝嗡地涌上前弯腰拾抢,抢到後举手欢呼,嘴里喊着各种吉祥话:
“扶桑蚕坊大喜临门,两位掌柜郎才女貌,定能长长久久。”
“我祝两位掌柜长命百岁!”
“我祝他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