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李瞻低下头,“可我……我想知道,为何你说是皇叔勾结丁远山篡位?”
他?思来想去,都觉得无?迹可寻。
李瞻:“那日?是张师傅来找我,要我谋反……说舅舅也愿意支持我,可我不敢。后来这?件事不知怎么就突然败露了?,好像是舅舅调兵到?了?幽州,被东厂探子察觉,我无?法欺瞒父皇,便?被打了?个谋反之?罪……表哥,你说是李勍的算计,他?怎能?连你爹和我张师傅的合谋都能?算无?遗策?”
“……这?便?是他?的厉害之?处。”若非亲耳听见,韩元琅也想不到?竟有人心机深沉至此,诚然是血海深仇,也不得不承认李勍手段了?得。
元琅每日?咬着仇恨睡觉,如今浑身暴戾,将恨意拆碎入骨,压抑得极深。
李瞻甚至还天真地说:“李勍说,将永宁嫁给我。永宁妹妹当?初也想嫁我,她想做我的皇后,李勍待永宁极好,若永宁妹妹真的嫁给我做夫人,我也不做皇帝了?,是不是就不用打仗了??”
元琅有时真的羡慕李瞻,到?这?种时候,还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背过?身穿衣,冷漠地说:“你想娶就娶,你写?一封书给李勍,说你要娶永宁,你看他?答不答应,还是派兵来取你项上人头。”
李瞻一怔:“表哥,你不喜欢永宁了?,将她让给我了?吗?”
“我喜欢的从?来不是永宁,是你太傻了?。我喜欢的是金潼。”元琅转过?身来看他?,眼神里带着些许沉痛的怜悯,李瞻受了?高压,本就烂漫好幻想的个性,发挥得淋漓尽致,时常会说些胡话,像是有些要疯掉的前兆。元琅让军医来看过?了?,也摇摇头,开了?些疏肝解郁的方子。
李瞻喃喃坐在床角:“永宁和金潼,不是一个人么……”
“从?来都不是。金潼不过?是假冒永宁,他?男扮女装,他?连女人都不是,”元琅不留情面地拆穿真相,“明敏,你后来见到?的永宁,才是你自幼认识的永宁妹妹。”
李瞻突然抬头,瞳孔痛苦地圆睁:“金潼不是永宁,那他?会不会有危险?李勍会不会杀了?他?,会不会……”
“明敏……”元琅双手撑在他?的肩头,双眸认真,“他?不会有事的,李煦会好好保护他?的。”
“表哥,”李瞻怔然片刻,竟哇地一声哭出来,他?就像小孩子一样,抱住元琅的腰,“我想回家,不想死人,想要父皇母后都活着,金潼也好好的,舅舅和张师傅,舅母和元昭,他?们都好好的……”
元琅比他?还难过?,只是不肯哭,眼角红了?大片,憎恨而狰着五官,李瞻触碰到?他?的伤口?处,他?也并未察觉,手掌攥成拳,手背青筋暴起地跳动。
他?不能?告诉李瞻,是骗他?的。
金潼已经死了?……
他?在云鹤门受辱的时候,亲耳听见,丁远山派遣了?几个义子去刺杀林金潼,因为认为金潼是李勍的男宠。
是他?亲耳听见的!
“长陵王承诺过?要娶丁苒姑娘,日?后登基,立咱们姑娘为后。竟然在家里豢养男宠!”
“听说男宠平日?做女子打扮呢,出入他?的寝室。”
“丁苒姑娘对长陵王多赤忱的一片爱意啊,谁要娶她都不肯,只眼巴巴嫁给长陵王。”
“竟然养男宠,啧啧,这?个李勍……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替咱们姑娘寒心!义父这?样帮他?,他?却忘恩负义!”
“幸好被咱们发现了?,义父派梓轩带人去城外埋伏,今晚就将他?杀之?后快!哈哈哈哈!!”
那猖狂笑声落在元琅耳中,无?比刺耳。
金潼,金潼……元琅疯狂挣脱铁链,挣脱得手腕血肉模糊,手骨断裂,又被人发觉,重?新将他?捆住,用铁器抽打他?的脸:“韩小侯爷,现在还不到?放你的时候,我义父当?年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眼前被你爹杀了?,现在也要轮到?你。你是韩肃最疼爱的儿子,要留你的活口?到?你爹自取灭亡的那一日?。”
元琅又痛又绝望,恨不得自己替父亲去死,替金潼去死。
后来他?又听那些人说,丁梓轩为了?杀林金潼,双双坠崖了?。
“林金潼竟然会武,杀了?咱们好几个弟兄。只有梓亭一个人活着回来了?。”
“梓轩竟然被一个男人养的兔子玩意儿致使同归于尽,真是丢脸丢尽。”
元琅也不记得那时是怎么忍耐下去的。
被日?复一日?的仇恨折磨着,卧薪尝胆,终于得救。又亲眼看见父亲被吴王斩首,吴王舔着血在人群里哈哈大笑。
元琅发着抖。
父亲的得力干将将他?带走:“小侯爷!您还活着!侯爷生前交代过?,让我们带你回塞北,塞北还有六十万将士受您差遣,快走吧,燕京要变天了?,已无?力挽回……”
良久,元琅注视着皇城,摇头:“不,我还不能?回去,要带表弟一起走。”
表弟是这?世上,他?唯一仅存的亲人了?。
可如今,锦衣玉食长大的少年天子,已有些疯癫,侧卧窄小而硬邦邦的床榻,身体蜷缩着,低声梦呓:“表哥,等战争结束了?……我把皇位给你吧,我要娶金潼。”
“表哥不要你的皇位。”元琅自言自语,眼睛黑沉沉的,而没有生机。
他?从?来对权力都没有兴趣。
李瞻仍在喃喃:“表哥……表哥对我最好了?,天下,给你,金潼,我也愿意分你一半。”
“表哥不和你分。”元琅伸手摘下挂在墙上的雪白长弓,形如弯月,是林金潼留给他?的遗物,是他?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
若有来世,他?想金潼是他?一个人的。
远离权力纷争,仗剑策马走天涯,翻滚在草浪里,倒映在湖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