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瞿庭的脸彻底黑了,好像忘了松手,所以仍抓着他的胳膊往前走,辛荷被拽得趔趄,也不恼,甚至蹦着走了几步,超过了霍瞿庭,回头说:“这次是你占我便宜!”
霍瞿庭才马上烫手似的松开了,辛荷又顾自高兴了会儿,才说:“谢谢你帮我找充电线。”
半晌,霍瞿庭道:“晚了。”
“你怎麽这麽小气。”辛荷憋着坏笑,“谢你的保镖难道和谢你不一样吗?”
霍瞿庭道:“我请他们来扛揍,不是领谢。”
辛荷一时间无言以对,竟然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当天温度不是很高,天空又蓝,还吹着海风,刚落地的辛荷心情愉快,大步走在前面,过一会儿回头看一眼霍瞿庭,风从後面吹乱他的头发,脸上带着很大的笑容。
但他没能开心多久,下船当晚,霍瞿庭的别墅三楼在凌晨两点钟亮起了灯,没过多长时间,整栋楼都灯光大盛。
两辆有着芳年医院标志的医务车停在门口,辛荷的房间里,医护人员进进出出。
辛荷意识不太清楚,吸了一段时间氧气,医生才问他:“大致说一下手术经历和过敏药物。”
辛荷先很慢地说了几种化学药剂的名称,随後说:“心脏做过两次手术……还有一次肾移植。”
“……”医生打字的动作停下,思考片刻後问辛荷,“你是捐赠人,还是被捐赠人?”
辛荷很低地说:“捐赠人。”
“手术时间。”
“今年四月。”
本身就微不足道的嘈杂似乎在那一刻变得更加安静,但最终医生也没有说什麽,开了两种速效药,其他的药辛荷房间里都有,就又给他打了一针镇定,让他稍微好睡一些。
很长时间以後,护士们拎着箱子放轻脚步前後下楼,霍瞿庭站在辛荷的卧室门口,听管家和医生说话。
“睡眠……白天不清楚,晚上应该加起来不到四小时。”管家解释道,“因为房里的温控会记录调节时间,所以能看到辛先生的房间整晚都有调节记录。”
说完,两人都沉默片刻,医生又陆续问了些辛荷生活上的细节,最後转向霍瞿庭说:“暂时没什麽问题。但一定注意休息,今天这种情况发现晚了会很危险,他是不是经常会感觉心脏疼痛?”
霍瞿庭脑子里浮现出很多次辛荷抚着胸口夸张喊痛被他忽视的场景,半晌才说:“是。”
闻言,医生皱眉道:“尽快来医院一趟吧。”
除了留下观察的一位医生和一名护士,其他人都走了,辛荷卧室里除了霍瞿庭再没别人,他把灯光调暗,慢慢走到辛荷床边。
辛荷上身的睡衣已经被脱掉了,身後塞着枕头半靠在床头,但仍怕压着他不好呼吸,所以薄被只盖到腰间,赤裸裸地露着单薄的肩膀和胸膛,上面几乎只一层薄薄的肉覆盖着骨头,叫霍瞿庭觉得可能稍微多一些力气,他就可以轻易捏碎辛荷。
护士在辛荷胸膛上涂过耦合剂,结束以後怕弄疼他,有些地方就没擦干净,霍瞿庭在他身边坐下,拿起留在床头的纱布擦拭,动作很轻。
他常年吃药,尤其对镇定和止痛成分耐受,所以即便打过安眠药,辛荷仍然睡得不太安稳,手指捏着被角,一直很低地吭哧又哼哼,眉头皱着,脸色惨白,衬得同样没多少血色的嘴唇红了不少。
不知道几点,他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可能是姿势不舒服,撑着床就要往下滑,被霍瞿庭捏住肩膀,低声说:“不能平躺,再坚持一会。”
辛荷很听话,顺着霍瞿庭不大的力道重新靠了回去,眼睛没睁开过,可能都没有完全醒过来,他很轻地摸到霍瞿庭搭在他肩上的手腕握住,没多少肉的侧脸贴过去,拿手指摩挲了好一会儿,触感很凉,霍瞿庭听见他几不可闻地叫了声“哥哥”。
霍瞿庭想到在游轮上的第一晚,辛荷以为他睡着了,趴在他床边很轻地摸他的脸。
他转过头看到的第一眼,是辛荷好像什麽毫不设防的小动物一样的眼神,因为晕船而发白的脸上挂着点笑,被他吓到以後,就拼命地抽手要跑。
那时候他在想什麽?他警告辛荷的同时,心里控制不住地邪恶地想,怪不得以前的霍瞿庭会爱他到鬼迷心窍,那张脸加上那种眼神,有让人一秒钟变硬的本事。
辛荷又叫了一声哥哥,这次比刚才清晰,隐隐带着哭腔,鬼使神差似的,霍瞿庭坐在昏暗的灯光里答应了一声:“我在这。”
辛荷立刻就把他的手抱得更紧了,眼泪从眼角成串地流出来,呜呜咽咽地说很疼,很难受。
一管安眠药下去,霍瞿庭知道他不清醒,可能以为自己在做梦,看他断断续续地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擡手,在辛荷肩侧轻轻拍了几下。
“哥哥。”
“嗯。”
“哥哥。”
“在。”
很久,霍瞿庭听见自己梦呓似的问:“你後悔吗?”
辛荷当然没能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