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走之前要同苏奉昌见个面,却不料苏奉昌却先打来电话,同他抱怨起孟青来。说公司里的生意蒸蒸日上,这位孟老板突然无缘无故的就不做了,换了一个麻子脸的家伙来。苏奉昌在电话里气哼哼的骂道,“那个齐麻子脑筋不大清楚的!”又同他发牢骚道,“玉声,你替我劝劝他,这怎么突然就收手不做了?放着银子不挣,难道还嫌钱多吗?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傅玉声心里又悲又喜,却不好露出来,便笑了笑,说:“人家刚得了千金,也要积点德吧。孟老板一向又是信佛的人。”
苏奉昌的语调就高了起来,口气里满是不高兴,问说:“玉声,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自己赚得盆满钵盈,难道不许别人也赚点吗?”
傅玉声只好同他告饶,说:“奉昌兄,你知道我们傅家同别家不一样,见不得这样东西的。”
苏奉昌哼哼了两声,这才算了,同他抱怨道:“你知道我劝孟老板,结果他说甚么?”傅玉声心里一动,问,”他说什么?”
“他说要那么多钞票也没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呸,说得倒是好听!他一个混帮派的,又不是做官的,讲给谁听呢?”苏奉昌很是气恼,傅玉声听了,也只好安抚他几句。
苏奉昌同他讲了一阵子,心里还是不痛快,又嘲讽说,“你呀,你这些日子也不要招惹他,我猜就是因为他得了千金,所以心里正不痛快呢!你还知道吧?他在南京又娶了一个小妾,叫做徐凤萍的,很是摆了一通排场呢。也不知你见过不曾?听说生得倒是好看,原本是金利赌场里的摇缸女。”
傅玉声的心口一紧,十分的意外,反问他道,“他几时娶的?”
苏奉昌见他当真不知,也有些惊讶,说:“原来你真不知道?”又嘲笑他说:“其实也没几天呀,他摆那么大的排场,那么的热闹,你居然都不知道?你与尊夫人真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都不怎么出门了吧。”
傅玉声说:“她身体不大好,如今还冷,就没怎么出门。”可他心里仍是不能深信,又问道:“就在南京娶的吗?”徐凤萍这个名字熟悉得很,倒仿佛在哪里听过似的,却偏偏想不起来。
苏奉昌说:“是呀,不过请的都是帮会里的人,我也不过是凑巧听说了,所以送了份礼。”
傅玉声默然不语,苏奉昌也有别的事情,又说了两句,便匆匆的挂了电话。
傅玉声从楼上下去,站在会客厅里,心烦意乱的走来走去,半响都没有说话。
他万万没有料到,孟青没有回上海,却在南京娶了个小妾。
这是做给他看的吗?还是怪他?
但他想了想,却又觉着自己好笑。孟青是同他起过许多誓,可惜此一时彼一时,女子的情也如流水一般,转瞬即逝了,难道他还指望一个男子待他永世不变吗?
他在窗口站定了,心中倍觉苦涩。
只是这件事他知道得晚了,若是此时再要补送,又显得有些刻意。可若是不送,更显得生疏。他心里有些为难起来,过些日子他便要送陆少瑜去青岛了,想来想去,还是先送了再说。
他拟了一份礼单,吩咐杜鑫送了过去。
却不料杜鑫回来同他说道:“少爷,他已经回上海啦。”
傅玉声听得愣住了,坐在那里,自嘲般的想道,也没有为了一个小妾,就追着送礼的道理。
于是这件事也就放下了。
陆正忻也不知是如何得被陆少瑜劝服了,竟同意了他们的青岛之行。
傅玉声走前还特意去各处拜会过。大约是看在陆正忻的面子上,待他都十分的客气。傅玉声心里也颇觉着啼笑皆非,回来就当做一个笑话讲给陆少瑜听,一本正经的说道:“可不是我沾了你的光吗?”陆少瑜便笑了起来,说:“这算是什么,你是不做官。你可不知道呢,去年到我家里要见我爹,想求个一官半职的人简直络绎不绝,有人等了几个月了,连他的面都不曾见过。”说到这里,也不知勾起了她的什么心事,便感叹说:“我看这些四处求官做的人,也还是北洋政府时候的那帮人。其实对他们来说,革命与否,满汉与否,其实都没什么区别吧。”
傅玉声心里对这些官场文章也很是厌烦,陆少瑜的话里满是嘲讽,却说得不错,他便笑着说道:“我原本就是满身铜臭的资本家了,幸好我不曾去讨官做,不然更讨了二小姐的厌了。”
陆少瑜却笑了,望着他说:“你可千万不要做官。我倒愿意中国多些你这样的资本家。”
两人筹备停当,要出发时,已近四月。他们带着仆从和诸多的行李,先坐宁浦线行至上海,再乘客轮前往青岛,预计着要在圣瓦伦特疗养院住上小半年。
杜鑫被留在了南京,不曾同行。因为青岛不比宁沪,通讯实在不便,临行前傅玉声特意吩咐他:“若是家里有急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联系上海,先告诉叶瀚文,再拍电报给我。”
杜鑫满口答应了。
哪里想到五月初突然听到学生里传出了新闻来,说是北伐军攻打山东的时候同日本人起了冲突,连公使也被杀了。
那时报纸上登的都是些官样文章,都说革命北伐即将成功,中国统一指日可待,哪里找得到半句提及此事的?杜鑫听了只觉得五雷轰顶,急得团团转,他想着少爷就在山东,若是有个什么万一,那可如何了得?先急匆匆的去电话局拍了通电报,结果等到傍晚也没有半个字的回复,便急得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