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絮之一路上就在想措词,始终不知如何开口,但她若是不点破这个问题,她怕是睡不着。
按理说,文儒昱不像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可林絮之仍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像一个人光鲜靓丽地在衆人面前展示,但有人和衆人不同,他看到了衆人看不到的阴霾。
“你什麽时候看到我的?”
“你蹲那儿捣腾刹车的时候。”
此话一出,林絮之瞬间握紧了方向盘,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最近对车挺感兴趣的,所以看了很多这方面的知识,就想着练练手。”她嘴角笑着,语气轻松。
“嗯,我知道。”
林絮之嘴边的笑意再次僵住。
她擡眼看向文儒昱,她不知道他的话是什麽意思,还是说他话里有话,文儒昱难道就这麽聪明,知道她在做什麽,也知道她的目的?
不可能,她跟他这麽多年都没有交集,毕业之後的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怎麽可能知道她的心思。
文儒昱见她的眼神里暗含不善,他面不改色,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麽吗?”
林絮之问:“像什麽?”
文儒昱把窗边的兔子取下来,调整了一下它的表情,眼睛睁开,嘴角向下,他微微一笑:“像这只冷脸的兔子。”
“不过就算是冷着脸,还是很可爱。”他戳了戳这只兔子的腮帮子,矽胶一戳就凹陷。
林絮之微愣。
文儒昱的视线从矽胶兔子移到她脸上,语气变得缓慢:“这个点儿太晚了,你今天忙活了一天,不累麽?”
他的语速一慢,声调就显得温柔,在夜晚独具一色,分外迷人。
林絮之缓了缓眼神,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思索着什麽。
但文儒昱听到了开锁声,接着说:“我先回去了,晚安。”
正当他要拉开车把手,林絮之的一句话却让他走不动道。
“儒昱哥哥,今晚的事情,当做没看到,不要说出去,好吗?”
这不是林絮之第一次这麽叫他。
说起来,他们之间,也算是见过双方父母的。
十六岁的时候,林絮之罕见地看到林鹏和梁静兰一起出现在兰苑,说让她换身好看的衣服,带她去和她同学一起吃个饭。
林絮之很惊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问他们原因,他们只说是关心她和同学相不相处得来,怕她在学校过得不好。
林絮之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一想到他们的这番话,眼眶就有些热。
从她上小学以来,林鹏和梁静兰从来没有管过她,她考了一百分,他们会说一句不错,考了六十分会说一句下次努力,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话。
家长会一直是外婆去的,外婆去世之後就是姨外婆去的。
她有什麽感兴趣的课程会自己去报,小提琴丶钢琴丶油画丶芭蕾,但小孩子总是三分钟热度,她唯一坚持下来的就是小提琴。
後来过年在林家亲戚面前表演小提琴,林鹏这才知道原来她还会这门艺术。
他们很忙,同时又很闲。忙到没空搭理林絮之,闲到各自有各自的家庭和子女。
可他们也很矛盾,因为利益关系,他们始终没有离婚,这麽多年,他们始终是夫妻,他们的法定子女只有一个林絮之。
等来到了饭店包厢里,令林絮之惊讶的是,她看到了文儒昱,却也只有文儒昱一个同学。
她以为他们会邀请全班同学呢。
可下一秒,林絮之就听到林鹏和梁静兰热情诚心地打招呼:“文市长您好您好,文夫人幸会!幸会!”
她看到了文儒昱的父母,那是一对儒雅温润的伉俪,如君子兰般的长相和气质,苍翠挺拔,端庄优美。
他们双方彼此握了手,文志远注意到了林絮之,就提了她一嘴。
林鹏立刻将她拉过来,满脸褶皱的笑意,说道:“这是我的女儿,林絮之,快,跟市长问好。”
文志远笑着摆手,慢条斯理道:“今天就是家宴,不用这麽客套,孩子还小,就叫伯父吧。”
林鹏和梁静兰立刻眉开眼笑,林絮之深深地记得,他们那眼角和嘴角的弧度就像一根弹力绳,居然能拉得这麽长;他们的眼睛居然如此小,就快要看不到眼缝;他们居然这麽老,眼角的鱼尾纹和鼻翼旁的法令纹都这麽深。
双方谈话间,梁静兰看到了文儒昱,说了一堆林絮之永远也记不住的漂亮话。
但林絮之永远记得住梁静兰那状似惊讶的神情:“这真是太巧了,我家絮之也是在靖华高中上学,儒昱也是呢?在国际部啊,那是巧的不能再巧了,絮之也是,你们是同学,以後要多多交流。儒昱是哪年哪月的?哦那比我们絮之大几个月呢,絮之,你要喊儒昱哥哥。”
林鹏和梁静兰都在饭桌底下拍了拍林絮之的大腿,示意她机灵点。
林絮之端起茶杯,站起来,走到文儒昱身边,笑着说:“儒昱哥哥,我敬你一杯,希望以後多多指教。”
文儒昱起先见到林絮之也很是惊讶,没想到今天见的是她家,但他见惯了这种场合,倒不觉得有什麽。
只是此刻见她过来敬他,她是笑着的,笑得很好看。但文儒昱却觉得她在哭,哭得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