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
大概是心中石头落下,伴随着积累到极致的疲惫,简云帆这次一夜无梦。等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外面的天黑得深沉。看手机上的时间,恰恰是凌晨四点。
简云帆本想再睡,闭上双眼却觉得分外精神,加之口干舌燥,翻来覆去睡不着,便索性起身,谁知上半身刚一探出被窝,就被冻得一激灵。
夜深露重,人住在半山腰上,连吸气都带着寒意。简云帆向来不理解为什麽要把富人区建在山上,是图它够阴森,还是说对风湿病有某种向往?
拜刘思涵所赐,不仅他的仓库被卷走了,仅有的几套衣服也被洗劫一空,现在穿的睡衣还是找郭振宁借的。简云帆不好意思再去打扰,把被子往身上一裹,便踢着拖鞋去找水喝。
路过阳台,门没关牢,白色的纱帘被山风吹得荡漾,于微正坐在椅子上,反复看着白泽记录仪中的影像。厚实的背上,月光映出斑驳痕迹,隐约能猜到那是睡衣下层层叠叠的纱布。
简云帆鬼使神差地拉开门,走了过去。记录仪中反复播放的是某个战斗场面。轰轰烈烈的爆炸,和他前天所经历的事情十分相似,等爆炸回归平静,画面定格在一片宇宙废墟当中,简云帆想起来,这个场景他曾在九尾的幻境中见过,那时他还以为于微死了。
同样的画面,不过是过去两个月不到,简云帆的心境却发生了巨大变化。这种感觉,他还从未有过,一时觉得有些慌张,转身欲走。
“不多睡一会儿?”于微关掉记录仪,扭头看他。
简云帆的目光四处乱飘,心想来都来了,只得答道:“口渴了,睡不着。”
大概是提前做好了熬夜的准备,圆形玻璃桌上放着暖水壶,于微给半满的玻璃杯重新倒上,递给他:“不介意吧?”
简云帆意识到这是他喝过的,但为了个杯子还要跑到楼下去,实在有些麻烦。
“谢了。”简云帆坐到他身旁,接过杯子,擡头猛灌。
于微的视线落在杯沿上,顺着杯中水缓缓移过嘴唇,落在滑动的喉结上。不知为何,作贼心虚,视线不敢停留太久,趁对方还未喝完,便又移回记录仪上。
简云帆是真渴了,将温水一饮而尽,问他:“睡衣这麽单薄,不冷?”
其实不算冷,可于微看了眼他身上的真丝被,忽然改了主意:“有点。”
简云帆感受到他的目光,有些後悔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现在他们身上连多一件衣服都没有,只有这一床被子,他只能顺着话头,扬开被子一角,问他:“要来吗?这被子挺大的。”
话刚落地,说话的人就後悔了:这是被子够不够大的问题吗?
但後悔已经来不及。身旁的椅子轻声挪动,扶手紧紧贴着扶手,一阵淡淡的寒意传来,于微已经钻进那稍稍扬起的被角里。
不经意间的双手触碰,简云帆有些僵硬,急忙松开被角,将半床被子让了出去。
明明不是第一次靠近,但这一次似乎与过往都不太一样。
于微感觉到他的变化,没有躲闪也不敢再往前一步,只顺势将两人裹紧,而後静静坐着,像小心翼翼的猎豹。
黎明前的山野很安静,简云帆大概是心里有鬼,稍微静下来几秒便觉得尴尬,不由得随口找了个话题:“你刚才在看什麽?”
简云帆说完,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多馀。
于微倒是顺着他:“白泽的记录仪,想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这样反复看,不觉得难受?”
“习惯了。”
当事人云淡风轻,简云帆反倒觉得悲伤。同样是遭受背叛,那种感受他清楚。而且退一万步讲,他最多只是失去公司而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可于微所面对的却是血淋淋的生与死。
人没了,就真没有回头路了。那种经历,他有过,并对此産生了深深的恐惧。他不怕死,却怕身边的人比自己早一步离开。如果可以选,他情愿死的那个是他——把痛苦丢给别人,自己一了百了,不必再受折磨。
两个人的体温让被子里的空气变得温暖,简云帆的手肘放在两人之间的扶手上,与于微的若有似无地贴着。
简云帆:“有件事,我应该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于微:“什麽事?”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再往前多推几步,多做几次测试,把白泽的升级做得再好些,你就不会受伤了。对不起。”
于微轻轻一叹:“简云帆……你到底要对自己多苛刻才肯安心?”
简云帆心尖微颤,不禁扭头看他,恰好对上他的双眼。
于微:“坦白说,当我睁开眼,看到你在身边的时候,我其实很开心。我说我疼,那其实是故意逗你的。”
“可你怎麽会不疼呢?”简云帆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再次落在于微的後背上,双眉皱起。忽觉手背一暖,于微的掌心贴了上来,带着力量和温度。
于微:“试想一下,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要在没有防护罩的情况下,承受爆炸所带来的全部冲击,你觉得我还能有命吗?再想想,要是当日在空间堡垒的时候,也能有这样的保护,我是不是就不会重伤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