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馀,”此刻的傅承誉反而轻松了,如实道:“长年累月以毒压毒,致使毒深入骨。就算再继续压着,也活不了多久。”
外面的雪越飘越大,屋内炭盆里的火越烧越小。凉意渐起,沈翊知道他为何而来了。
“你想我怎麽做?”沈翊道:“他对你用情太甚。”
“嗯,头疼。”
傅承誉为沈泊淮有这样一个好父亲而感到开心,也感到庆幸。如此,没了自己,他还能有份挂碍,不至真的做了蠢事。
翠色矮瓷瓶放到桌上,沈翊听到傅承誉说:“服下这药,不论脉象还是气色,都是垂死之相。”
他说,他试过。
“大人若不放心。。。。。。”傅承誉说着打开瓶塞。
沈翊伸手盖住瓶口,阻了他。
袖袋里取出一个木盒,木盒中放着褐色药丸,傅承誉道:“方子是跟薛玉生要的,因为缺了药引没来得及在蔺城制好。虽经思朝的手,但我盯得紧,大人无需担心。”
“皇上定祁恒为巡盐御史,以钦使的名义去往夙泽调查官盐一案。锦衣卫同行,明面是保护祁恒的安危,实则暗中取证。夙泽官员从上到下,恐没一个干净的。我不能带莳安去,所以,劳大人受个累,今夜病上一场。”
他把木盒推过去,“找个机会化于水中让他喝下,无色无味,察觉不出。”
两张纸置于桌面,一份和离书,一份休书。
沈翊心里不是滋味。
傅承誉道:“忘了我以後,若有不起眼的提起,便说这人见异思迁同别人走了,又或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怎样都行,只要能骗过他。”
桌上的东西,一样样,一件件,都是傅承誉对沈泊淮的情谊。沈翊没动,太重了,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大人若是为难,我也可以代劳,左右您不会同莳安讲些什麽。”
耳边传来的话依旧和少时一样气人,沈翊装成怒目的样子,“说完了?说完了赶紧走。”
细想,傅承誉唯一没气他的,好像就是送沈泊淮吊坠被他发现,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跟个局外人似的,看他俩吵得惊天动地。
“说完了,”傅承誉起身,“如果子时还没报沈大人病危。”
他侧首,斜睨着,眸子里一点温度都没有,“恐怕大人就要真的病上一场了,虽是借着由头,但能给我哥出出气,挺好。”
“傅大人莫不是忘了,他是我沈翊的儿子,虽嫁你为妻,也还是我沈家嫡子。”沈翊不满他既找上门,又不信任的行径。
“哦,沈大人知晓就行,”傅承誉打开门,雪已覆满地,“忠明君是贤臣,忠昏君,不知岳父可想过,与佞臣并无二致。”
雪中的男子没有撑伞,步伐偏慢,在院里留下一行脚印,脚印出沈府,行向街道商铺,提着落雪的糕点,带有几分厌烦的情绪,扔给嚷嚷他怎麽不打伞的——妻。
沈府书房,沈翊愤然过後,莫名思起傅承誉所言。
忠昏君,与佞臣无二。那,反昏君呢?举明主上位,予百姓安居乐业。。。。。。
他真的只是为兄长报仇吗?
沈翊不知。
——
厅堂生炭火,院里的躺椅因下雪的缘故搬回屋内。傅承誉躺在上面翻阅还没看完的话本子。
沈泊淮把手里剩下的一点糕点吃完,拍拍手走近,抽过瞅上眼塞回去,“怎麽还在这儿?前两天都讲到姑娘离家出走了。”
“那是主子,这是伺候她的丫鬟。”傅承誉翻回前几页看看,肯定道:“主子不是离家出走,行商。”
又看一行,“什麽乱七八糟的,哪来的姑娘,分明是公子。”
“看不进去就别看了,”沈泊淮拿走书,拉起他,“程文礼说你要晚些回来,做什麽去了?”
“上次栎城的事没处理好,皇上留着说了会话。”傅承誉信口胡诌。
“哦~说完话专门绕道去给我买的这家糕点。”沈泊淮加重了“绕道”二字。
阴阳怪气的调儿让傅承誉不悦,没待发作又听他说:“我发现个趣事。”
“自从水云涧老板出去玩了,京都所有茶楼都不再议论朝政。不止如此,但凡提及官员马上噤若寒蝉。更奇的是,公子小姐的传闻都没了。”
“莫不是以往的话头都是那老板起的头?”沈泊淮看着傅承誉,“别眨眼啊,眨眼就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