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誉如果继续选李旭,以李旭的手段,傅承誉势必会沦为弃子。届时,就算沈泊淮做足准备,能保其性命,但平阳侯府怕是一去不返。
沈泊淮苦笑,傅承誉这犟种,必会为了傅子彦的荣华富贵甘心赴死。自此辞官,放弃报仇?用脚指头想想也是不可能。
“我要子彦安好。”傅承誉开口,只六字。
“杨家军定护他周全。”杨震庭话音刚落,沈泊淮便笑道:“不劳杨将军费神。”
“送我师伯那,”沈泊淮覆上傅承誉手,握住:“刚好能学些傍身的本事。”
“依我看,不如把你一起送去,待事了还能念我份恩情。”沈泊淮半开玩笑的话引得傅承誉侧首,沈泊淮忙道:“想都别想,我不会留下的。”
潜藏水底的浪,终是掀出了河面。
——
天是晴朗的,和来时那日一样。
李瑞弯身进帘,看向车厢挡板,在这块挡板後面,是一具棺,李茂的棺,紧跟在他马车後面。
“二哥,等等我。”
幼时的李瑞常常这样喊。
其实他们相差并不大,李茂尚未满月李瑞就出生了。也正是因着年龄的接近,二人玩的吵的闹的争的也比旁人多上许多,于是李洵便命人将所有东西都备上两份一样的。
再大些,李茂的母妃会同他说,说贵妃身份贵重,说杨家军惹不起,所以凡事要让着李瑞,不可再像从前那般去争。李茂是个听话的孩子,就真的不去争不去抢了,哪怕很喜欢很喜欢,只要李瑞伸手他就收回手,握成一个小拳头,再用另一只手按着。
这样的次数多了,李茂就不爱同李瑞一道,李瑞察觉後开始给李茂拿吃的送玩的,二人又和好如初,直到去国子监读书。
李茂并非一开始就喜遛鸟逗蛐蛐,他也曾有过雄心壮志,在学堂亦常受博士褒奖。
可有一天母妃拿了本书给他,待他全部看完跟他说,太子有皇後撑腰,又是嫡长子,日後是要君临天下的。而君所不能忍的便是手足比他更得人心,尤其是未及其位的时候。
虞妃的母家很普通,其父当了一辈子的官也就是个正五品,所以他只能藏慧,和幼时一样,不去争丶不去露头。
但少年的心性总是很高,李茂没能装上很久,就疑起母妃的话。纵历史为证又如何,父皇不是嫡子不是一样登上了皇位。
这样的想法没能维持多长时间,皇後突然病逝,毫无预兆。
月馀贵妃擡皇贵妃,掌後宫事务。妃嫔都跟着升了位份,唯独李茂的母妃没有一点变动。
这时李茂明白了,皇贵妃是借由虞妃来提醒他,安分守己。
那以後他就开始四处找乐子,荒废学业,被李洵骂上多次也不去改。
渐渐的,李洵不再对他抱有期望,却格外疼爱,训斥之词更多的是含笑而出。
李茂扮拙,李瑞就脱颖而出,成了人人称赞的存在,下至学正上到祭酒,无人不赞其聪颖。
“哥,”李瑞摸上木板,“其实,姨娘跟你说的,我听到了。”
就是因为听到了,所以李瑞知道李茂难处。
但只要他活着,不务正业又怎样?
“我和舅舅是故意试探承誉的,哥,你帮我跟承烨道个歉。”李瑞将脸贴到手上,泪沾湿手背,“我不配再与他丶与莳安,当那君子之名,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沿道一片清朗,京都却是乌云密布,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意思。
远远的,傅承誉看见李洵一身黄袍,站在百官前。
马车减缓速度,李瑞从车上下来,面容憔悴,急急扑到李洵怀里,眼泪一个劲往下淌。
雨点滴落,随侍撑开伞,李洵抱紧李瑞,瞬间老了很多。
许久,李洵道:“案件交由三司会审,涉案人员入大理狱。二皇子李茂追封燕王,按礼制行丧礼。”
——
夜里,雨势加大,门外值守的闫玉虎走近关上窗。
关着的窗没能阻止嘈杂入耳,傅承誉莫名有些心神不宁,问一旁沈泊淮:“何时动身?”
“急什麽?总得过了燕王丧仪。”沈泊淮将傅承誉盖着的被往上提提。
“二爷,”闫玉虎在外报:“小世子魇住了。”
傅承誉顾不得穿衣,赤脚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