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失控一次?”
我哥深深地看我,我用手轻轻摸他的脸,那样沉重的呼吸里,我都能听到自己阴郁的语气:
“你以後也不用忍,我喜欢你那样。”
……
……
他抓住我的手腕,然後用力抱紧我。他身上像贮藏着滚烫的岩浆,全身上下都在用力。他擡头看我,汗水流在我身上,还有他的身上。
我到底在彷徨什麽?我到底在犹豫什麽呢?灯火幻影,华灯而过,林林总总的往事划过我的脑海,好像就是在跌入尘埃的一次又一次的经历里,我渐渐明白,我要抓住的不是什麽惊心动魄和与衆不同的幸福,我要抓住的,就是这些平淡一如往常普普通通的日子。
“我喜欢这样。”
我眼神有些涣散,但眼里忍不住盈满热泪。
我哥用手抹掉我的眼泪:
“好。”
他俯身吻下来。
深秋的时候,华盛顿变得很冷,我哥带我坐飞机去北海道滑雪。
我们在准备间换上雪具,雪服,手套,我哥给我穿上护具。
走出去,皑皑雪山在远处如一位圣女在召唤着衆人,天边的云和接壤的海连在一起,白茫茫的雪地散发出清新冷冽的味道,席卷着风和细小的雪子。站在那样的空气里,我好像都能闻到那股清冽的气息。
“冷不冷?”
来的时候还有些期待,站在这里的这一刻我却突然对这些山産生了一种抵触心理,我摸着我哥的手:
“它们看起来有点伤心。”
我哥用手摩挲了一下我的脸:
“那我们走,不滑了。”
“哎,别,还是……滑一下吧。”
我哥轻轻地说:“没关系,不想滑我们就走。”
我缓缓开口:“有一点点想滑。”
我哥吻了我一下:
“好。”
教练带着我们练了几个基础的动作,我和我哥都学得很快。不知道为什麽,上了手才知道,尽管我的身体耐不住这些高强度的锻炼,但这些运动好像对我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高消耗的体能让我们每次回到酒店都精疲力尽,但那种运动带来的燃烧和目及所见的美景给心灵带来心旷神怡的满足感,却是扎扎实实的。
我哥每天严格监督我吃药,我有时候都会忘,但他记得很清楚。他有一个专门放我的药和治疗清单的小包,去哪都带着。
滑雪的最後一天,教练带我们划了几段路後便让我们自由去滑了。我滑了一会儿後在边上坐着休息了一下,看着我哥在雪场里矫健的身影。
那些山看起来有些伤心是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想法,可是这几天过後,那种如水一般混沌的抑郁感像是有点散开了,那种笼罩在山头的雾气好像也没有那麽浓了。
阳光很晴朗,风有些凉。我把头盔取下来没有戴,一手夹着滑雪板走到雪场里。
我站在高高的滑雪坡上,那种散发着冷气却又闪闪发光的天地像两条雪白的光河。我哥站在我对面,风吹起他护目镜上方的碎发,他站在金光灿灿落满夕阳光线的不远处对我挥手笑,我看着他,想起一首歌。
一首我曾经浅尝辄止但奇迹般存留脑海,暖洋洋,洒落阳光味道的歌。
我闭上眼睛回忆起那首歌的旋律,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往事。
有一小片雪落到我脸上。
好似有什麽东西汇聚到一起,我睁开眼睛,眼前的雪场高坡突然变成了一条长长宽宽的路。我低头,手套上面也落满了细细薄薄的雪,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撞进我的耳朵里——
“小屿!”
那一刻,穿破厚厚的猎风,我好像突然听到世界上的千百种声响,那种空洞遥远的声音像冲破数不清的层层厚重屏障。一瞬间,无数风雪和它们一起卷进我的躯壳。
整个世界像一片闪闪发光的银河倾倒在我身上。
我听到那些嘈杂的声音,那些活生生的呼喊。
人群里的每一个脚步,每一个笑声,每一声咳嗽,每一个喘息,每一个高坡滑雪落地産生的摩擦声,摔跤声,跌倒声,翻滚声,从未那样清晰地出现在我的世界,它们全都如真实的锋利刀刃一样刺进我的耳朵里。
我愣愣地听到我哥站在对面笑着对我喊:
“小屿,到这里来!”
我擡起头,愣愣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那种细腻温柔的触感像要融化我自己,不知何时,我眼眶里盈满了热泪,但我没有擦,只眼睁睁地看到我哥朝我边走边喊:
“过来呀。”
我应了一声,裹挟着身上细碎的雪花,像一阵风一样向他跑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