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守门人在空中飘扬的银色发丝,他懒洋洋的模样像是刚睡醒。我问他有没有见过那个扫雪人的样子,他说:
“见过,你不是认识吗?”
我看着他,然後慢慢点了点头:
“对……对,我认识。”
我擡头看了看远处的那堵高墙,没有如当年一般停在墙上的飞鸟,但它的树枝还如当年一样,硬挺错杂,参差不齐。
我忍不住流泪。
寒风呼啸在我脸上,我以前以为这边的天气不会冷到这种地步,但今天好像是个例外。
我边走边想自己曾在阿利斯图书馆台阶上落泪的样子。
我哥当时看到我是什麽样的?
那些细节我居然都忘了,虽然没有任何意义,但我在心里祈祷,希望那会儿我哭的声音不是那麽大。
这样就算他看到了,也不会那麽难过。
我停下脚步,风把我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我的围巾随着风往後飘扬,连同我没来得及剪的头发——它们已经长得很长了,还有一点就要遮住我的眼睛。
我不喜欢那种日式的长碎发,那样的男人让我觉得很油腻,但是我哥说我那样很好看。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我又相信了他的话。
我想起那些我不曾留意过的日夜,那时候我哥曾在阿利斯一个人孤寂地扫雪。那时他想见我,但又不能探视,所以他把自己僞装起来。
可我到如今才知道这件事。
生活挂着僞善的面具,人都是活在痛苦的边缘。
晚上我有时摸到床上有一点温暖的地方,会以为是我哥回来了。但是当光亮划过寂寥的黑夜转而为破晓的光线,我就知道那并没有。只是我之前睡时留下的馀温,翻身後不小心触碰到而産生的幻觉。
我的邻居——那个我曾不想和他打交道的新邻居,我哥却在之前把我们的关系处得很好。他经常会悄悄我的门,然後来看一看我是不是死了。
有的时候,他两个可爱的孩子还会跑到我这里来跟我分享他妈妈新做的难吃饼干。
我之前一直不屑于跟他们来往,而我哥却尽心尽力处好人际关系,这些竟是他在人间给我放的利息。
他怕我孤单,就选了一些朋友来陪我。像是他好似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
所以为我安排好一切。
有的时候我会再次在凌晨三四点醒来,就会发觉一切好像都没有变。我哥可能是去某个知名的岛屿进行参展,所以这天不在家;又或是像以前那样无故失踪好几天,但是我现在知道他失踪的原因——如果他这会儿再失踪,那他就是回国去我叔那里进行一些没有必要的谈判。
我无数次想到死,可是又无数次想到若是有一天我哥回来看我却找不到人,那该怎麽办?
他要是真的变成鬼就好了,来吓一吓我或是要我的命。无论是蚕食我的血肉还是占据我的躯体,我都会心甘情愿跟他走。
人总要有一点时间整理自己的回忆碎片,不知道别人是否需要,但我是需要的。
我需要好好整理,然後随机撷取一片,在某个晚上哄自己入睡。
等我把那些支离破碎的回忆整理完放进盒子里,再又打开的时候一看的时候,我发现其实自己也去过了很多地方。
我把那些地方都画了下来,然後附上文字。
我哥有一件淡蓝色的衬衣,我找到它的时候上面有一粒扣子不见了。我摸着那细腻的布料,想象我哥穿上它的样子。
那不是它的错,它也不知道,它的主人会在以後的日子里让它孤独地当一件旧料子。
记得18岁的时候,我哥给我买了一个小蛋糕。
吹灭蜡烛的那一瞬间,他问我许了什麽愿望,可我其实没有什麽愿望,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就是跟我哥在一起,我那时根本不担心以後的事情。
我哥说等以後老了,就和我一起住到一个又有空调WIFI又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我想了一下,觉得甚是美妙,问他能不能提早开始养老?
我哥说好,那他会努力赚钱,把养老的钱都赚到手,然後再跟我一起快快乐乐做神仙。
我说好。
我们的房子有一个很高的天台,我从来没去过,因为那地方很危险,我哥和我说过,不要轻易去触碰危险的地方。
但是我偶尔会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