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些个叔父,是豺狼,我没护你,五妹,五妹是要怪我的,央儿。”
病痛使情感一点一点放大,荣安大长公主痛哭起来,抓着谢珏的手,胡乱说着话,是将他当成了禾央。
谢珏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手背被滚烫枯败的手紧紧抓住,荣安睁大眼看向他,又缓缓松开,作势要挣扎起身,“陛下。”
“姑母。”
谢珏让她躺倒,笑道:“姑母是想禾央了。”
荣安擦了擦眼角,气若游丝,“人老了,总念起当年的事,五妹死得早,禾央那孩子,不知道现在长成什麽模样了。”
“姑母想见他。”谢珏拨弄着指间的玉扳指。“不如朕宣他入阆都。”
“陛下不可。”御史黄安撩袍拜下,黄安为人耿介,甚至有几分刻板迂腐,与权贵之流向来格格不入,颇为谢珏重用,“禀陛下,现局势不好,土司之职甚重,不如派宫里最好的画师去南疆,定原模原样的画下来,既慰大长公主殿下思念之情,又免土司大人北上奔波。”
八月底,谢珏特使前往南疆,九月初连同画像一并带回的,便还有这份所谓重礼。
此时,那颗头颅睁着眼,直勾勾,静静看着谢珏。
即使面目全非,他还是能一眼认出谢瓖来,或许是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他捂着窒闷的胸口,跌坐在昌华殿上。
“真贱啊。”
谢珏握紧了拳,一圈又一圈捶在自己身上,李德惊呼一声陛下,合身扑上去跪在谢珏身旁,“要打便打奴婢,别伤了龙体。”
谢珏通红着眼,人似乎总是这样,又好又坏,他最恨这一点,那些坏逼着他不能做个好人,那些好让他连个纯粹的坏人也做不成!
可他总是贱,一遍又一遍的想起来。
等他捶累了,松下手来,整个昌华殿又陷入死一般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爬起身来,动作极为缓慢,有条不紊的捋顺了衣袖上的褶,“给禾央下旨,他的忠心,朕看见了,命他速速东北行军,过二道梁河,与李焕汇合,命他们十日之内,攻破梓杉城。”
漠南,伽运城。
清心草,巫蘅找遍了伽运城的每一个药铺子,没有一个药铺里有这味药。
而据杨其所说,兄长也的确是在伽云城消失不见的。
茶肆的老板性格豪爽,见惯了走南闯北的,谁都能搭上两句,见巫蘅他们不是漠南人,“诸位客官是大俨来的?”
巫蘅说不了话,老板望向她,她只是静静与其对望,一旁的慧生接口道:“正是。”
“贫僧幼时云游四方曾到漠南,如今大俨纷乱,庙宇倾塌,只好避世远走,这几位,是我的同伴。”
茶肆老板的目光从巫蘅丶蔺山丶梓垣丶王武身上一扫而过,如今世道乱了,倒是什麽人都有,他上了茶便也没放在心上。
便听慧生唉声道:“只是如今瞧着,这伽运城似乎也并不太平,接连三日夜夜起火,烧的火光冲天的,唉。”
茶肆老板见他说这个,忍不住插了句嘴,“烧得都是药铺子,诸位是外地人,这几日可千万别去药铺。”
“外地人怎麽了?”蔺山吹了吹滚烫的茶水,眨巴着眼,一派女儿娇态,直直看向茶肆老板,眼里尽是娇嗔之色,“不让人生病不成!你们漠南人好生没道理。”
“唉。”茶肆老板见惯了漠南粗放的姑娘,倒是少见这般模样的女子,“小娘子错怪,不是不让生病。”
他压低了声,“总之不太平,诸位还是小心些。”
“要是真有个要命的急症,过了子时,去城西,那有鬼市,什麽都有,只不过,价格不菲。”
几人相视一眼,蔺山微微偏头,一副大小姐模样,嘟囔道:“什麽都有,我才不信。”
那老板摆摆手,笑道:“只要诸位出得起,漠南地界上,生死人命,权柄官爵,都能买得。”
梓垣抿了口茶,“如此之地,听着倒像龙潭虎穴。”
“那地方,一般人去不起也不敢去,能去的,不是大富大贵,就是亡命之徒。”
卖胡饼的小贩吆喝声一声叠一声不停,巫蘅看着那摊贩,指尖摩挲着茶碗,梓垣问道:“这鬼市,是什麽时候开始有的?”
老板想了想,“鬼市倒是早就有了,十几年前就在了,不过以前,鬼市卖得更多的是奴隶,大概是两年前,鬼市上除了不卖奴隶了,旁的什麽都买,据说鬼市易主,如今的鬼市之主富可敌国,世上就没有他弄不来的东西。”
“有人见过他吗?”
“应该没有,有人说他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也有人说是个正值妙龄的少女,说什麽的都有。”
“阿弥陀佛。”
又有新的客人来了,老板忙着去招呼,“几位慢坐。”
梓垣指尖蘸了水,写下一个去字,指尖轻点,示意巫蘅去看。
女子点点头,“嗯,等天黑,就去见见这位鬼市之主。”
几人付钱走人,不远处,躺倒在不起眼墙角的乞儿缓缓睁眼,目送几人远走,坐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