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声音浅淡,可蔺山依旧察觉到他尾音里不平静,女人天生的敏锐让她很快明白那是什麽,她垂眸,少年耳廓泛着浅淡的红,她啓唇,轻呵了一声。
“我听穆赛说,送你去林枝城的人是懂医的,可你脑後的血瘀并未及时化解,甚至连你的眼睛也出现异样刺痛,可按照时日来讲,你若从未治过,便早该瞎了,是你自己断了药。”
“之後又在城主府前冒雨久跪,若说彼时,随意一个有点真才实学的大夫便医的了你,可拖延至今日,除了我,能医得了你的世上也难寻几个。”
“谢公子,我的诊金向来不便宜。”
“不会让蔺山大人白治,大人想要之物,谢某必竭尽全力奉上。”
蔺山指尖微搓,最後一根针刺入,“我想要的?”
“是。”
“眼下我的确有想要的。。。。。。”
少女撩开垂落在胸前的长辫,深吸一口气,擡腿跨坐在少年腿上,少年欲起身,被她扬手死死压住了肩膀,“浑身酸软乏力,连手都擡不起?”
“还望蔺山大人,自珍自重。”
少年轻而易举的被压制,蔺山眼眸带了几分羞怯的看向他,谢兰潜微微偏头,身子绷得僵直,即便蔺山平素里再大胆,此刻声音也哑了几分,扯着唇在他耳边道:“我呀,没什麽特别喜欢的,就喜欢公子你。”
“我帮你治眼睛,你可愿意。。。。。。留在苗疆,与我。。。与我共度一生。”
尾音刚落,一道凌厉的风便从她耳边擦过,只听啪的一声,瓷盏碎了一地,蔺山惊惶起身,厉声道:“你!”
她看着山水屏风後缓缓走出来的身影,目光下意识朝着原本捆缚巫蘅的手腕上瞧去,绳索已断,少女腕间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蔺山舔了舔唇,又垂眸瞧了眼谢兰潜,少年正微微侧耳,蔺山缓缓摸上腰间长鞭,冷声道:“巫姑娘可真是,心狠手辣啊。”
她落在长鞭上的手微动,还没下一步动作时,一方硬物体便准确击打在她手腕上,痛得她下意识便松开了手,整个手掌又痛又麻,物体滚落在墙角,蔺山定睛一看,是碎了一半的茶盖,鲜红与碧绿交映,格外渗人,转眼少女便站在了她面前,碎瓷抵在她脖间,蔺山吞了吞口水,袖间的蝎子感受到她的异样顺着袖口朝外爬,可那少女只是淡淡斜了她一眼,举着碎瓷将她逼离谢公子身边。
“你觉得,是我毒发死得快,还是我刺穿你的喉咙更快。”
“巫蘅。”少女握着碎瓷的手微顿,目光有一瞬下移却很快收回,恍若未闻,时隔多日不见,这是谢兰潜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微冷而生硬。
可一听他的声音,眼眶便忍不住发涩。
蔺山看着她那双生生被逼红的眼睛,抓着袖口僵在原地。
“你们苗疆的女人是嫁不出去了吗,挟恩求报,你们又凭什麽觉得,我会一忍再忍,愿意一退再退。”
巫蘅用力握着碎瓷,尖利的缺口刺进掌心,鲜血滴落在地,“治不好,我便杀了你。”
她握着碎瓷,下手便要朝着蔺山脖颈刺去,女子惊呼一声,双手护住,“你你你。。。。。。你疯了?”
巫蘅动作未停,蔺山下意识阖眼,想象中的刺痛并未传来,她试探睁眼,碎瓷落地,少女青山萧瑟,少年坐在她身後的圈椅上,倾身握住了她青衫下紧紧攥成拳的手,另一只手垂落,伤痕满布。
感受到巫蘅指尖温热的粘腻,谢兰潜轻声道:“有劳蔺山大人,替我送些伤药来。”
蔺山被巫蘅吓得不轻,初见她模样,不过以为是以美色惑人的女子,能杀伊布想来也是在床榻上用了些法子,今日再看,这那是弱不禁风的少女,明明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她哑着嗓子嗯了声,转头便朝外跑,跟见了鬼一样。
巫蘅垂首站在原地,谢兰潜指尖微凉,轻轻握着她的手,便将她心里的躁郁抚平,她没有转身,依然静静站着。
“坐下。”
少女没动,只道:“为什麽断了药?”
谢兰潜握着她的手轻轻用力,抓的更紧了些,执拗而认真道:“那为什麽答应冼家阿嬷?”
“要救你。”
“那为什麽,那晚。。。。。。是你?”
谢兰潜下意识屏息,他下意识仰头,明明什麽也看不见,可眼前浮现的依旧是那人的身影,铭刻于心,至死难忘。
“送你北上後,我会自裁向白家谢罪,我是必死之人,不会妨碍你。”
巫蘅答的流畅,言语间没有一丝磕绊跟犹豫。
“你知道我在说什麽。”
“我知世家礼教森严,可我是江湖草莽,不受管束多年,救人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巫蘅话落,便被一道力量拽着朝後倒,脊背撞进少年的胸膛,宽阔的臂膀单手揽住她的肩,“你当我是什麽?”
两人僵持着久久没有声音,直到屋外长廊上远远出现脚步声,巫蘅在那渐行渐近的声音里找回了理智,“初见,我当你是韩伯心爱的弟子,应诺以命相护,後来,我视你是与谢兰渊一样共过生死的兄弟,如今,我是欠了你白家性命的罪人。”
“你有没有。。。”
“谢昭,我只是想救你。”少女拂开他的臂膀,“你说想要我做个好人,手中长刀有所持有所护,所以我愿意跟冼晓月做一桩生意,你说要我做你手里的一把刀护你北上,我会应诺,除非我死,谁也不能拦你。”
“至于那晚。”她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少年覆眼的红绸上,不忍心尖刺痛,“待我死後,也会成为过眼云烟。”
敲门声缓缓响起,巫蘅转身朝外走,少年的声音在身後响起。
“可我不是。”
“不是你,不会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