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谢兰潜跟孙谨之的画像便随处可见,各城郡镇守的官兵越来越多,官道上更是设满了抓捕的关卡,他们这样一群人太过惹眼,过了云林岭,孙谨之便与他们分道扬镳,一南一北背道而驰。
谢兰潜身边剩下的人不多,两个被他派去北上给谢兰渊递消息,两个南下去给展休他们传信,走到三山城时,李风自请断後,而刚刚在崖上,他动作快到连梓垣都来不及。
鸟雀掠过山林,在幽暗的天空中留下一道潇洒的身影,巫蘅看着那道残影,垂在身边的手缓缓握住了少年冰凉的手腕。
她总要带他走出去。
天地这样大,她想他多看看。
这样好的谢兰潜,不能死在逃亡路上。
太可惜了。
缓了许久,直到远方清亮的鸟鸣声穿破晨雾,云层之中的光倾洒下来,巫蘅慢慢坐起身来,弯腰时,一个玉瓶滚落出来掉在地上,她目光微顿,将玉瓶捡了起来。
是她的药瓶,自那日被她扔在暗道後,便是由谢兰潜收着。
她打开瓶塞,小心将药倒进掌心,二十六颗药,每四日服一次,这样算,还有一百零四日可活,一百零四日,足够她护他去安全的地方了。
巫蘅将药瓶揣进怀里,弯腰将少年扶起。
过了三山城便进了苗疆地带,此处位于大俨国土西南部,这一片湿热多虫蚁,数百年前是名为南诏的小国,而後前朝开国皇帝一统天下後,此地便被统称为苗疆,得利于地势庇佑,这几年东南部先是起战後遭水患,渊北也不得安生,而苗疆却是相对太平。
无见山跟芷江为屏障,这里的人远离喧嚣尘世也偏安一隅。
巫蘅背着谢兰潜走了很远很远,山路崎岖,她走得很艰难。
苗疆的山好像都是这样,又大又深,树木长得参天一般高大,不知名的虫鸣,湿热而沉闷的空气让人喘息都觉得艰难。
谢兰潜醒来时,少女正攀在树上,伸手去够树梢上的红果,树林里虫蛇不少,怕他意外被咬,巫蘅将他放在目光可及的阴凉处,还在他身边放了香茅,见他坐起身,目光正对着她的方向,见他望过来,巫蘅抓着红果朝他招了招手,可他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缓缓移开了眼。
少女抿抿唇,利落的翻身下了树,此刻夕阳正好,林子里也不似白日那般闷热,偶有林间风从耳边穿过,周身都舒爽许多。
“你醒了。”
少年循声擡眼,巫蘅在他身边坐下,掰开他攥紧的拳,将手里的红果擦了又擦才放进他掌心,“这是红酸果,可能有点酸。”
见他只是握在手里不吃,巫蘅看着手里剩下的一颗,缓缓塞进嘴里,的确酸,酸得她忍不住呲了呲牙,道:“你别吃了,酸得厉害,这里有野鸡,等夜里我去抓。。。。。。”
“巫蘅。”
谢兰潜将脸转向她,目光却落在旁处,巫蘅轻轻应了一声,少年朝她弯唇,指尖拈着红果送进嘴里,不一会眼眶便染上一圈红,巫蘅看着他,很久很久,久到他要将手里的红果都吃完了,才道了句:“风很好,我们能不能停一停?”
“好。”
巫蘅与他并肩而坐,风渐渐凉下来,夕阳也隐没在暗色的夜里,谢兰潜轻声同她说着话,说着他年少时的许多年,江南水乡里顺流而下的鸭子,烟雨蒙蒙里的乌篷船,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轻松的趣事了,巫蘅倚在树上,听得津津有味。
渐渐入了夜,林子里静了不少,巫蘅观察了四周,折了树枝做长矛,准备去找点吃的,谢兰潜一把抓住她的衣角,“我不饿,夜里危险,天亮再去吧。”
“没事,我今天白日里观察过。。。。。。”
“阿蘅。”
少年打断她的话,有些执拗的拉着她坐下,“等天亮吧。”
巫蘅眨巴眨巴眼,回他身边坐下。
“你是不是害怕?”
又黑又静,星光都透不进来,不知名的响声从不知何处传来,少年的手缓缓松开,点了头,“嗯,我害怕。”
少女将刚做的长矛塞进他手里,磨得光滑的树枝带着她温热的体温,“拿着这个,会好一点。”
谢兰潜道了声谢,巫蘅像是为了缓解他的害怕,难得的说起小时候的事逗他,时间过得很快,少女的鼾声深深浅浅从耳边传来,谢兰潜抿了抿唇,静坐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撑着那支简易的长矛起身。
碎石嶙峋,踩在上面每一步都有些疼。
谢兰潜走得更是艰难,可他动作很轻,还不及耳边穿过的风声大。
巫蘅僵在原地,死死捂住口鼻,热泪顷刻模糊了少年踉跄而狼狈的身影。
瞎的人,怎麽不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