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声响,杨其起身出去招呼,留巫蘅一人在里间。
小时候,许多个冬日的晌午,她随阿哥出去跑马,马鞍前的水袋总是有一份,装满了咸奶茶。
娘亲起初不肯她去,总觉得女子应该养在深闺里,习琴棋书画,不该如她一般骑马舞剑,活脱脱像个儿郎。
那时候不懂事,也闹脾气,赌气不吃饭,也不跟娘亲说话,娘亲就站在她门口偷偷抹眼泪,她赌气闹绝食三天,娘亲便跟着绝食三天,松口後的第一件事,是让房里的嬷嬷替她传了饭。
她记得,那是小火慢炖的肉糜粥,嬷嬷说,是娘亲亲自下厨煮的。
粥很香,她捧着碗喝个精光,笑着跑去娘亲院子里,温婉明媚的妇人坐在木藤下,笑着仰面望向她,轻声喊她:“阿蘅,过来。”
温热咸奶茶在唇齿之间化开,巫蘅有些疲惫的闭眼,好似过往痛苦的时间一晃而过,她虚长了年岁,而渊北的那些时光都在藏在她脑海中最深处的地方,历历在目,深刻到四年前的一碗肉糜粥也会在偶然松懈的片刻,会这样清晰而强烈的被记起。
巫蘅四日不见踪影,恭亲王府,正一片惶惶。
“人呢,找到了吗?”
流火摇摇头,一同回来的常乐丶常与也怯怯摇了摇头。
“去请孙太医来。”
流火擡眼与他对视,一边道:“常乐丶常与速去请。”
待二人走後,才开口问:“主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谢兰潜答:“我心有疾,或孙太医可解。”
有关巫蘅的过往种种,他曾在少女的神情中窥探一二,或许并不真切,却也知道那段过往绝非夫子信中故人之女四字所能描述,巫家的倾覆,空白不为人知的那四年,都是深藏在巫蘅眼眸中最痛最深的秘密。
夫子说,希望让他留住她,希望用责任羁绊住她。
可夫子不知道,那个姑娘,没有人能留得住。
生死看淡,能为大义决然赴死,也能受制于人茍且偷生。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何活着,平山峪口拼命一搏,只有他知道,她心底向死而战的快意。
她有一颗最柔软的心,也有两柄最快最利的刀。
心有仁义,杀人如麻。
“持我手令,调动恭亲王府所有眼线去找,不惜代价。”
河西军的事已然败露,东宫那边盯得紧,恭亲王府此刻正在风口浪尖上,如此行事,只怕会招致祸患,流火咬咬牙,“我带着人暗地里去寻,这会儿恭亲王府不宜再这般惹眼。”
“无妨。”
“主子!”流火看向少年,连日少眠让他整个人看着薄脆的像是一片竹叶,琉璃似的眼眸直勾勾望向他,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因为他知道那少女在他心里的不同,“河西军的事,圣上已是动怒,罚了您禁足半年,如今明里暗里都是眼睛盯着您,若行差踏错半分。。。。。。”
“我们一定会找到巫姑娘。”
“我知道。”少年缓缓伏身,笔尖卷过浓墨,落下重重一个蘅字,“可她这麽久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
“失无可失,便攻。”
风声夜鸣,谢珏难得好心情,置了琴在院中。
琴声杳然,烛火随风。
墙角的竹随夜风潇潇,他缓缓止住动作,少女映入眼帘,一步一步走向他。
“东西已放好,人呢?”
谢珏慢慢勾了勾唇角,指尖掠过琴弦,硬骨揉碎带给他的愉悦,远比打胜十场仗来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