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外面突然下雪,乌云压顶,狂风呼号,城墙之上的军旗猎猎在风中剧烈摇晃,发出唰唰声响,黄土尘沙之上,天地之间一片混沌。
城外十里,以粗布皮毡搭建的帐篷在风声中呼啦摇晃,帐篷前点了火堆,柴火烧得噼啪作响,漠北的战士看着山阴关黑洞洞的门口,眼神越发势在必得。
耶律图遥侯在帐篷外的火堆前,不远处的战马打了个响鼻,不耐烦的刨着蹄子。
足有半个时辰了,眼前两个人静坐着下棋,看着倒是格外气定神闲,耶律图云却有些坐不住了。
“能跟阿荇打成平手,不曾想恭亲王世子这般善棋道。”
“王女谬赞。”
携领二十万大军调头围攻耶律图迦的炽狼军,山阴关前的平原之上,最先流淌的,竟然是漠北人内斗的鲜血,厮杀八天,断裂的肢体,喷溅的血液,无数倒下的儿郎,杀人者为人所杀,相向的弯刀刻记着异曲同工的花纹与脉络。
还好,此战险胜。
但想想仍让人心悸,她目光一错不错的看向那白衫少年,看他执黑子,气定神闲的落下,却让她有种後知後觉的惊醒,若从一开始,便是他们先入了局,互相残杀。。。
“世子好手段,只是我仍有一事想问世子。”
“世子如何这般肯定,耶律图迦会应战,我虽不喜欢耶律图迦,却也知道,他是个怎样的性子,说他是只狐狸也不为过,即便有耶律图辽,他也绝不会这般贸然动手。”
谢兰潜闻声擡眸,掌心抓着几粒暖玉黑棋,格外温润,“漠北王死了,再演兄友弟恭对他来说,也再无益处。”
“更何况,王女的部族在漠北势大,耶律图迦想立足,这一路本就只能是杀回去的。”
他动了动手腕,镣铐叮当作响,“如今炽狼军重伤,不知王女几时兑现诺言,退军渊北。”
耶律图云盯着他片刻,忽而笑道:“世子倾世之才,可有意随本主回漠北?”
谢兰潜倒不意外,平静道:“王女能给我什麽?”
“权柄滔天,如花美眷,无上荣光,大俨朝能给世子的,漠北一样能给世子,只多不少。”
“当然,还有一样。”
耶律图云看向他,一副势在必行的模样,“恭亲王的性命。”
她偏了偏头,一副纯善无害的模样,娇笑道:“世子不会天真的以为,恭亲王至今昏迷不醒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吧。”
耶律图云的那位故人,是失踪已久的恭亲王谢琼。
无数人在渊北遍寻无踪,却偏偏被耶律图云遇上,若说是巧合,未免太巧。
谢兰潜将掌心的棋子放回棋盒里,目光不经意扫过面前的红衫男子,巧合吗?
他不信。
“若本世子不肯,王女会将在下如何?”
“于阵前斩杀以鼓舞士气,或是用作要挟山阴关的筹码?”
“本世子更好奇,你会如何处置我?”
耶律图云早就料到他会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倒没有多失望,凝了他一眼,“大俨朝有句名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世子是块上好的美玉,本主得不到,也不会留给别人。”
“世子执意不肯,那世子便等着,漠北的铁骑踏碎河山,弯刀斩下,渊北再论君王那一日吧。”
“哗啦”一声,透明润泽的白棋滚落一地,红衫男子握着空荡荡的棋盒,俊朗的面上神色恹恹,扬起的眼尾带着几许隐怒,深深地望向耶律图云,“累了。”
耶律图云有些懊恼的收了声,面上浮起一抹小心翼翼的笑,弯身将棋盒捡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你别来。”
“阿荇。”耶律图云咬咬唇,难得露出小女儿神态,竟有几分紧张,“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你信我。”
“图云。”沈荇摇摇头,“此地血腥味太重,闻不惯。”
耶律图云垂下眼眸,轻轻牵住他的衣袖,“是我思虑不周,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派人送你回去,你等我,很快我便去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