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未平,却给她送来一盆又一盆的花。
归于平静,现下也并非她所求。
她杀不死谢珏,以前做不到,那以後呢,四年不行,再来四年呢?
“将药材全部送到蔺山姑娘的药房去,那些花布到各个院子去。”
小厮点点头,动作很快,快搬尽时,巫蘅指了指角落里那盆蔫不拉几的海棠,“那盆我自己来养。”
蔺山好睡了一觉,醒来时已过未时,巫蘅的院子空落落的,她不喜欢繁复的装饰,院子跟屋内都简洁的不行,张选送来的东西也尽选了矜贵不惹眼的物件来,蔺山睡眼怔忪出门时,那盆将死未死,红艳艳的海棠花便格外惹眼。
水渍未干,久旱的花枝此刻吸饱了水,慢慢舒展枝叶。
蔺山在那盆花面前站定,不由扯扯唇角,梓垣那小子到底是聪明。
三十六盆花,只这一盆是谢兰潜日日照料,梓垣让她在路上时千万别浇水,说是这样蔫的感觉快要死的花,巫蘅才会留在身边自己养。
是如他所料,可巫蘅又究竟知不知道,这盆花的隐喻。
海棠花盛,唯见相思浓。
定远元年三月廿十七,明成帝谢珏,在四方馆秘见漠南漠北两方来使。
四月中旬,漠南铎缙公主,漠北穆兰郡主入阆都和亲,分别以惠妃丶贤妃迎入宫中。
漠南漠北,两地接壤,比起漠北人的杀伐狠厉,漠南人只怕不遑多让,千古年前,这两地同属一王,後经政变,兄弟两以南北分界,成漠南漠北,几十年的内战打打停停,可毕竟同属一族,两王相持,最终为大局握手言和,算不上仇敌,却也彼此忌惮。
漠南因地势与大俨有山脉相隔,而漠北接壤大俨国土,与大俨已是几百年的不睦。
结两国之好,以求和平,这种手段在过往的几百年里层出不穷,以一人之身换国之安宁,听着,也算是划算的买卖。
若是放在任何时间,都稀松平常,可若是换了时间,放在内战打得最热烈的时候,居心又何在。
渊北一战重创漠北军心,不说几百年安宁平静,近十年,仅凭漠北之力绝无可能再犯大俨,而漠南,虽善战,可因地势之弊,终究不曾将手伸到大俨来。
谢珏之心,究竟何在?
四月初,张家接了一笔药材的单子,柴胡丶黄连丶三七丶苦参等,大多都是止血丶治跌打损伤的药材,几乎包揽了南疆丶北疆半年的出药量,对方出手阔绰,定金便是百两黄金,催得更急,这样大手笔单子在战乱时显得越发诡异,张选思来想去决定推了这单生意,可过于诱人的鱼饵,有人不上鈎,自然有人要上鈎。
四月十二,张啸一行人被绑票,消息传回隰县时,张选正在巫蘅院子里喝茶,茶水滚烫,腾起的水雾喷洒在半空中,他刚从南疆回来,一身风尘未洗,巫蘅斟了茶,蔺山仰面躺在藤椅上,追问着他有关巫湛零星片刻的消息。
咬鈎的人,是张啸。
可无论是张啸还是张选,如今效果都一样的。
回来的人,还带着张啸一只左臂,粗粝的掌心尽是伤疤与老茧,巫蘅握着茶杯,指尖烫得发红也忘记松开,张选看着那只断臂面色深了又深,双目赤红,一脚将死里逃生回来的随从踹翻在地,“他是惯来没脑子,你们又是干什麽吃的!我说的话,都他妈当耳边风!”
“人在哪?”
“镜城。。。。。。限我们十天,药材与百两黄金,全数奉上。。。。。。要您亲自去送。”
张选扬起的衣袍卷翻了小几上的茶杯,瓷片碎裂一地,巫蘅垂眸,自怔愣里回过神,松开手,指尖又热又疼,伸手抓住张选胳膊,“你别乱。”
张选性子又冷又狠,偏又重情,可此事诡谲非常,远非买卖不成的事,巫蘅皱着眉头起身,目光落在那截断臂上,绝非交出东西便能善了的事情,“药材调齐,要多久?”
“最近从北疆调,到霖城,快马加鞭将将十天。”张选闭了闭眼,压着火气,“黄金不成问题,只怕此事交了东西也不会善了。”
“目标在你。”巫蘅看向他,“听闻你大哥冬日里染了风寒,迟迟不愈,最近呢,有好转吗?”
张泽早年从渊北南下做生意损了身子,後来张家的生意是做起来了,可张泽的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损的厉害,平日里病痛缠身,冬日便惹了风寒,去了较暖和的昆城养病,竟是一冬也没养好。
“张家目前掌权的,只你们三人,一个久病不愈,一个被绑,若是只为了区区药材跟黄金,未免太过冒险,毕竟你如今做的是南北两家的生意,他们又是外族人,即便带了人手来,可张啸还有他身边的人也不是什麽花架子,能让他们在镜城随意动手,还能一个不漏的将人全绑了。”
巫蘅唇角微动,羽睫颤了又颤,“是谢珏。”
北疆由穆赛接管,且不说他忠心于谁,就凭他与谢兰潜有同门之谊这一点便足让谢珏生疑,而南疆那位土司,滑不溜手,不站队,称病不进阆都,地势上有北疆挡着,索性穆赛不会让谢珏的军队穿过整个北疆去打南疆,此刻战前正激烈,张家一家便握住了整个药材的供给,这样不放在眼皮子底下,随时都能倒戈的张家,谢珏实在忍无可忍的出手了。
张选擡手按了按发紧的太阳穴,“三月份南北两疆的土司,一个借口新上任内斗未平推迟觐见,一个称病也不肯去。”
巫蘅点点头,拉他坐下,“现在张家一家,便掌了整个大俨的药材供给。”
“前线每天都要有那样多的人受伤,谢珏不会再放任。”
不会放任,便会出手。
巫蘅看向身边的男人,“要麽张家臣服,要麽摧毁张家,重新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