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侧妃柳氏,并非官家女,是恭亲王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女子,自後宫至昌华殿,便是有东厂做庇护也是不易,只怕。。。”
谢珏抻了抻衣袖,眼底凉薄,像是早有了答案,“死的死,反的反,谢琼一生算得上孝顺,也难怪他舍不得这一点血脉。”
“他越舍不得,本殿越不顺眼。”
“白氏现在何处?”
杨坚道,“宗人寺。”
谢珏轻呵一声,“那便让本殿瞧瞧,他的舐犊情深,能让他做到哪一步。”
“看看眼下究竟是河西军心重要,还是,恭亲王府的血脉重要。”
“传命下去,让我们的人上折子,力谏君王,清剿恭亲王府,卸河西军权,河西军中高层军官与恭亲王府交往过密者,一律卸任受查,将声势闹大,任他们跪谏也罢,死谏也好,本殿到想瞧瞧,是否真如天下人所说,皇家,自古无情。”
杨坚难掩眼中的惊愕,一时间忘了尊卑,怔怔的看向谢珏,却在视线触及那凉薄笑意的瞬间猛然垂下了眸。
逆军压境,军中无人,原本意挟谢兰潜以迫河西军为东宫所用,谁料恭亲王身故,世子便得丁忧三年,眼下这局面,竟是河西军无人所制。
而主上,则是想趁此机会,清剿河西军中谢琼所有势力,拔树剜根,太大胆,可若是成了,这将会是殿下手下最可靠的力量。
但眼下的局势,太过冒险,也并非良机,稍有懈怠,那谢瑄便会一举北上。
可主上,好似并不在意。
他只是要点一把火,还要鼓动所有人来扇风,他只是想看看,那位所谓的父皇丶君主,是否只对他这样无情。
想确认什麽呢?
杨坚抿唇,走出东宫时,夜静更深,迎面扑来的风温温热热,夹杂着初夏的燥。
自叶信将他选来主上身边,不知不觉也已有半年。
半年来,他伺候的小心谨慎,只觉主子喜怒难测,而于今夜,终于窥见几分。
江山王权,其实主上比谁都舍得下,比谁都不在意,他只是不甘心。
而这份不甘,或许已伴随他一生。
夜云堆积,他微微仰头,几乎可预见不久的那个结局。
夜深,宫灯飘摇,长廊的宫人皆不见了踪影,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悄声行在夜色里,相携过了子程门又进了永善门,绕个圈後径直朝着西南方向去了,最後过了几个长廊,踏进了常年无人居住的木樨殿。
木樨殿里尘土漫天,遮掩不住的一股浓郁至极陈年腐朽味混在热风里扑面而来。
守在门口的两个宫人年纪不大,身姿灵巧像是有武艺在身,半跪在地,头也没擡,静的像是门口的石狮子一般。
殿内传来女子的啜泣声,声音不大,呜呜咽咽的。
“哭什麽!”威严而沉重的男声呵止了细弱的哭声,噼啪爆出的火光骤然点亮了整个殿内,孙谨之手持火信子将烛台上剩下的半截蜡烛点燃,烛火之下,映照出楚问那张梨花带雨的面容。
她被烛火晃得睁不开眼,抓着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然後扑通一声跪下,低垂着首,哀求着哭道:“陛。。。下,柳侧妃是无辜的,恭亲王。。。府。。。并不知晓此事。”
“世子。。。也是无辜。”
“求陛下。。。”
孙谨之擦干净凳子扶明兆帝坐下,病痛使得这位君王远不如往年健壮,瘦削的只剩骨头,原本合身的披风如今穿在身上略显空荡,感觉若非孙谨之那只撑在背後的手,他像是随时便会倒下一样。
“你起来!”明兆帝喘着粗气,费力擡了擡手,浑浊的眼里锐利的光一闪而过。
楚问怯怯擡起头,贝齿死死咬着下唇,整个人抖如筛糠,战战兢兢站了起来。
“你父亲当年手段高,从朕眼皮子底下跑了,如今倒巴巴将你送了回来。”
楚问只觉嗓子发紧,连喘气都心肺俱颤,“父亲不是。。。”
“呵。”明兆帝冷冷凝向她,见那丫头只敢盯着脚尖,沉声哼了哼,“不是?”
“楚风又算的是你哪门子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