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芙淡笑,“那兄长应是未足月出生的?”
林世镜提过,裴夫人三十岁生下了他,那天恰恰好,是林景远与裴夫人成婚的第十四年。
隆安三年四月十一,林景远与裴夫人成婚。
隆安四年二月,林世钦出生。
“是啊,满打满算,八个月出头。”林世钦脸上仍然挂着笑,“只不过我身体还不错,虽不足月,却没什麽毛病。”
话题一笑而过。须臾,王若芙又忧愁萦于眉目,轻声道:“兄长,我已将信送出去了。不久……不久之後,舅父舅母就会知道。”
白发人送黑发人,天下最遗憾事不过如此。
何况林世镜还这麽年轻。
林世钦神色黯了黯,沉下去的目光里看不出分毫情绪,默了半晌才听他又道:“再接受不了,也得认了。”
王若芙如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随後起身道:“夤夜叨扰兄长,真不好意思,我这就走了,兄长也早些歇下吧。”
“一家人不谈叨扰不叨扰。”林世钦低声道,“快回去吧,更深露重,莫要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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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夜长梦多。
医女青青习惯性地睁开眼睛,外间又飘起了细雨,茅屋不抵风吹雨打,她忙起身关了窗。随後又点起一盏烛火走到隔壁——
那是空空荡荡的一间房,里头都是浓重的草药味道,用来包扎的白布摞成一堆,整整齐齐的,看不出有住过人的痕迹。
只在枕头底下,压着一张薄薄的纸,字迹峻秀,却有些凌乱。
她将这封信好好地收了起来,微微蹙起眉,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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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不清过了几日,王若芙心里埋着说不清的事情,翻来覆去,又是难眠一夜。她再度披衣起身,已是过了三更。
县衙门口窸窸窣窣的动静,她轻手轻脚走过去看,灯下站着一个人,影子很熟悉,正手脚并用地同守门的将士解释。
“齐大人?”王若芙疑道,“你怎麽来了?”
齐策循声看过来,忙向她招手:“芙姑娘!哎你先别管我来不来。你赶紧出来,瞧瞧谁来了!”
王若芙似有所感,忙提裙出去,门前停了一辆马车,掀开帘子的两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林景远与裴夫人。
“舅父舅母!”
裴夫人还来不及说什麽,王若芙已经急忙走过去,眼眶通红。
她所压抑的一切疑惑,不敢对任何人提的可怖猜想,终于在此刻有了疏通的渠道。
裴夫人接住了她,轻轻搂着她,也不怪她当年抛弃林世镜而去,只用母亲般温和的语调问她:“怎麽了?怎麽哭了?”
她把声音放得无限低,几乎是倾尽所有心声,“舅母……栖池殉职……另有隐情……”
几人无声穿过抄手游廊,走进王若芙房间之後,齐策飞快关上房门,夜深人静,虫鸣细微,几乎隔绝一切喧嚣,屋子里落针可闻。
他急急问王若芙:“怎麽回事?你发现什麽了?为什麽说栖池之死还有隐情?你觉得背後有谁?”
王若芙一时呼吸不畅,憋得脸色有些红。
裴夫人握着她的手,声音微颤道:“好孩子,你莫急,同舅母说,你怀疑这是桩谋杀,是吗?”
她环顾了一圈,裴夫人眼眶已红了,焦急担忧地瞧着她,一旁林景远素来沉稳的脸上亦是焦躁之色。
二人风尘仆仆赶来,眼下还泛着乌青,记忆中明明是气韵出衆的一对高门夫妇,此刻却疲惫不堪,竟活活像老了十岁,陡生华发。
王若芙语塞,压在心底的一问辗转许久,最终还是道:“我看见了栖池随身佩戴的那块麒麟玉,已经碎成一半了,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