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敲下回车键。
夏油杰向前倾身,断断续续地阅读出声,太宰看似洋洋洒洒敲了半天,最后发出去的,却只有寥寥数行:“……我知道你的秘密?”
“你就这样把邮件发过去。”夏油杰说:“很容易被他们找上门。”
男人伸手握住鼠标,僧袍绣着金砂的袖口从太宰治手腕边上拂过,他滑动鼠标滚轮,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你想一次性将老鼠引出洞。”
太宰莫名瞥了他一眼。
[对这个男人来说,人类、即便是咒术师,也是肮脏的垃圾吧,也许从多年前,他就没有再真实地发笑过了。]
夏油杰身上有种清高而又飘渺的气质,也可以用受难的阿修罗去作比,他很清楚自己的大义从头到尾都是错误,却又孤注一掷地追逐着什么。
消瘦、不易接近,眼睛里又藏着一种神经质的冷酷。
一个由矛盾和痛苦构成的人间佛,用最极端无望的方式缔造他渴求的极乐净土。
“一次性杀光也可以。”夏油杰眼里带笑:“我倒无所谓,不过悟一定会找你麻烦就是了。”
“他们可不是老鼠。”太宰治淡淡地说:“老鼠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活动,等发现的时候,仓库的米袋已经啃出了窟窿眼,但这些大人物——”
他轻轻笑了声:“估计会勃然大怒,再聚到一起,好好看看什么人敢如此挑战他们的权威,再自以为是地予以反击吧。”
夏油杰抱臂起身,语气闲散:“太宰大人,你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见过那些出身咒术师世家,一出生就被改造得稀奇古怪心智扭曲的孩子,但却没有哪一个如同太宰治一样,算计和布局已经融入他的本能,就好像他一直面临着一个不得不时刻警惕、毫无安全感可言的环境。
没准真的该多吃几颗糖,夏油杰想。
*
伏黑惠用脚蹭了蹭弓道场的地板,第六感疯狂报警,他用余光扫了扫场外,白发咒术师随性地站着,后背靠着墙,见到他犹豫,双手拢成喇叭状,放到嘴边,装模作样地喊:“好了——!开始了!”
“惠要记得尽量不用术式。”他又竖着食指补充了一句。
伏黑惠又看向对面。
即使转入高专,太宰也没有像他们一样定做一身校服,仍然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打扮,标准的西装三件套,黑色马甲的扣子全部扣拢,过长的黑色大衣,脖颈被绷带一圈圈遮得严严实实。
真的可以吗?伏黑惠嘴角抽搐,如果他真的按照五条悟的指示,之后会被报复到死吧。
他现在明白太宰身上的绷带为什么比上次见面多了许多,被五条悟训练体术……他曾经有幸体验过一次,从此他宁可被真希学姐在操场上扔来扔去,也不想自讨苦吃。
五条悟全程单手插兜,无论攻向什么地方,都能提前预判般防御住,再挑准空挡,击中身体最脆弱的部位。
所有人都知道五条悟是最强,术式之强悍无人能及,但只有和五条悟相熟的人才知道,他的无下限术式大多数时间仅仅为了辅助体术而存在,通过高速挪动加强力道。
理由很简单。
——单纯的术式攻击破坏力过于恐怖。
“小心点,惠。”五条悟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如果治能在你手下坚持十分钟,就算测试完成,我的教学计划就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
“啊呀。”太宰治活动了两下手腕,眯着眼睛冲他笑:“伏黑君,比起动手,我的脑子要好用一点,姑且也算个脑力派吧,请务必要手下……”
寒芒骤然一闪,如流星划过天际一般,伏黑惠蓦地睁大眼睛,仅凭身体自发反应向后用力仰去。
他几乎看不清手术刀的影子。
伏黑惠连连后退几步,抿住唇,而太宰脸上的微笑连弧度都没有改变半分,他轻缓地说完后半句话:“……手下留情。”
伏黑惠不禁向一旁看去。
白发咒术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敛了笑容,身体也站直了一些。
“伏黑君。”太宰治手指一动,薄而锋锐的手术刀魔术般地在指间转了几圈,声音柔和:“既然是战斗,任何时候都要以命相搏。”
五条悟尾音上翘,拉长音调:“——嗯?”
惠和这个小鬼关系很好嘛。
太宰治竟然不是故意气人,而是精准地点出了伏黑惠的战斗弱点,拜禅院家的杀手锏所赐,伏黑惠很难彻底在战斗中认真起来,遇到绝境总是想着以命换命了事。
无论太宰治是否仅是一时心血来潮,至少这是这些日子,太宰治第一次不带任何目的去做一件事。
“记住这个教训哦,惠。”五条悟懒洋洋地曲张手指:“以命相搏。”
五条悟教导学生的方式和他的性格一样,自我到极点,又具有一定的冷酷,并且他会放任学生在一定限度内受伤——只要反转术式救得回来就行,很多时候他并不会考虑自己的教导是否超出对方的能力。
只要我认为你能做的到,那你就能做得到。
从零到巅峰也不存在过渡,毫无过程,由于六眼的缘故,许多应用步骤也被省去,只能呈现出最终结果,而被他教导的学生大多是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这个过程。
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不成文的规矩,除非必要,否则不要当五条悟的学生。
……
伏黑惠渐渐意识到这场测试的参加者并不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