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那人伸手将她动作止住,她才颤颤巍巍地模样坐回去。
台上一阵紧锣密鼓,“龌龊龊亏他咽,腌臜臜怎下舌,这般口嘴真不洁,这般态度真无藉……”②
听闻台上唱的,容蓁黛眉长舒,掩唇轻笑,“陛下,这齐人竟到别人墓前吃些祭品还四处乞食,骨节全无,不若扒皮抽骨做条虫罢了。”
“可见皇後出自高门,不知民间疾苦,”楚绍冷声道,“他一人吃饱反是省了口粮给家中妻妾,此番作为,称得上大丈夫。”
“自笑奸臣得主,一时威震齐都……同朝臭味偏无妒,结就了一番党与,而今显者是谁与,索与高攀去——③”戏子高唱,吊高的嗓门又脆又嘹亮,直往人耳朵里钻去。
一衆乐声唱作,人声鼎沸。
“朕今日不想听了,”楚绍面色不霁,“退下。”
殿内落入数九寒天,台上戏子忙停了叩首行礼,连滚带爬地走了,台下宫人瑟缩着肩膀来收被皇帝打翻在地的糕点。
热闹至极的殿宇回归寂静,殿内针落可闻。
皇帝撒气,殿中人岂还有站着的道理。
容蓁领着殿中人跪地,声泪俱下:“陛下息怒。”
楚绍站起身睇目看她,“皇後,你说後宫不得干政不可知前朝之事,那你这出戏又如何解释。”
“陛下怎的如此说,”容蓁双眼泛红疑惑地看向楚绍,委屈道:“臣妾也不知今日这《东郭记》会惹陛下盛怒。”
说罢,拿着绢帕作势擦起眼角的泪。
“臣妾入宫日子浅,不比各宫妹妹得陛下欢心。”她蹙起眉,眼底蕴着一汪愁绪,“这戏不看也罢,何苦连同唱戏这等事迁怒臣妾。”柔声细语下一瞬就要忍不住哭成声来的模样,看的楚绍心中一滞。
“容氏,朕自小心里就有你,”楚绍语气忽地软了些,他走到她面前,将她扶坐回软椅上,“只要你心里有我,朕愿与你携手而治天下。”
他负手而立,语气温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的女人,“你要相信,朕是真心爱你才娶你为後。”
她坐在软座上,拨弄着自己染得嫣红的指甲,从暗处觑见眼前人背在身後握得死紧的手,含泪嫣然笑开,“臣妾晓得。”
她支颐展颜一笑,三千艳色汇聚一身,灼灼不可直视。
如今,这样绵里藏刀的话,她岂还会信他第二次!
她的笑落在楚绍的眼里,呆滞了一瞬看着她问道:“你心里是否还有楚然?”
她闻言一怔。
他看在眼里瞬间双目布满血色,没有一点君王气场仿若是一尊不甘孽魂,“他楚然就算是纵世奇才又如何!如今数载过去,早就成一尊白骨,现在坐拥天下,为楚燕帝王的是我,为你夫君的人也是我!”
“陛下,”容蓁霍然起身,一双在幽暗殿内仿若有明火跳动的眼亮得令人心惊,语气寒凉,“请陛下谨言慎行。”
气压瞬间降低到极致,楚绍铁青着脸色,蓦然一拂袖,插着白玉兰的青釉鹅颈瓶应声坠地,砰地一声脆响,瓷片鲜花满地。
他看着她,冷笑一声,“朕还有政务处理。”言毕,拂袖离去。
容蓁有礼有节地躬身,“恭送陛下。”
楚绍在外等候的仪仗队如流水般离去,先前退出殿内的宫人们鱼贯而入入殿伺候。
散落的白玉兰上面还有被践踏过的痕迹。
芯红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气得咬牙,“娘娘何苦拗着陛下,陛下明知娘娘是爱花之人,还故意这样!”
容蓁弯腰拾起一株被碾得零落的花瓣,阖目叹息道,“把这些玉兰都拾起来,无辜遭罪,都埋了吧。还没看到陛下欣赏的齐人凭着乞食被封侯拜相呢,可惜了这出好戏。”
已近午时,阴云密布不见晴朗。
三两个宫人提着花篮跟随容蓁行至明华殿後,这有一片花圃,郁郁葱葱枝叶葳蕤,都是这些日子精心呵护下培育,不受拘束肆意生长,是在宫规森严的宫闱里,唯一自由的地方。
她寻了一处宽阔点的地方,用花锄掘了个浅坑,将七零八落的玉兰花都洒了进去,再用土覆上。
容蓁怔怔地看着这一隅花圃,不知在想些什麽,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