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高,你前几日和朕说,有事上奏。子继难得入宫,你有什麽事,说吧。”
孙登看了孙绍一眼,拱手起身,没有立即说下去。
“儿确实有事上奏,只是……”
他转向步练师的方向,神色恭敬,说:“此事关乎大义,如若冒犯了二夫人,还请夫人不要怪罪。”
胜雪的面容平静似水,步练师端坐孙权身侧,脸上看不出什麽波澜。
“你说你的,无妨。”
从孙绍的噩耗里病逝重生的那一刻起,她已经预知,这一天,终会重来。
“昔日恒王早逝,至尊继任吴侯,立徐氏为妻。徐氏入府多年,操持府务,终日辛劳。儿今日请旨,请至尊立徐氏为後,协理後宫事宜,为至尊分忧。”
孙登声音洪亮,字正腔圆,没有半分犹疑。满席文武原本有说有笑,听了这话,纷纷静了下来。
一阵凉风吹过,席间霎时落针可闻。
孙权微醺的脸上阴晴不定,半晌,问:“这话是为你母亲说的,还是为你自己说的?”
“不为家母,也不为自己。是为了至尊颜面,东吴社稷。”
孙登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楚,孙权看着他,墨眸暗如深潭,说:“你的意思,不立徐氏为後,朕便是不知廉耻,祸国殃民的昏君了?”
“儿绝无此意。”
孙登急撩袍襟,快步行至孙权案前跪下。
“至尊思虑周全,为了立後一事,斟酌再三,至今未决。只是後宫一日无主,人心一日不定。徐氏身为长妻,又是太子生母,论孝论义,都是东吴的功臣。尊卑有序,嫡庶有别。为了稳固朝纲,请至尊尽早册立中宫。明嫡庶,定长次。”
山风渐渐大了,刮得山间松林簌簌作响。
步练师淡然坐着,想起前世今日的樊山,也是这样一个松叶竞舞的大风天。
席间沉寂良久,孙权沉着脸,说:“太子御前失言。来人,拖出去,掌嘴二十。”
群臣一阵惊动,孙绍丢了酒樽,站起来说:“至尊别生气,太子刚才陪臣喝了点酒,正迷糊着呢。子高,你醉了。还不快向至尊,二夫人赔罪。”
“今日所言,句句肺腑。”
孙登不顾孙绍的维护,凛然说:“至尊若觉得荒唐,儿甘愿受罚。只是家母无辜,请至尊看在夫妻情分上,不要冷落了家母。”
“子高!别说了!”孙绍还想拦他,孙权却已按捺不住。
“拖出去。”
两名侍卫应声闯入,架起孙登便往外走。
群臣见状,纷纷开口说情。
“住口!”
孙权拍案怒喝。
“口口声声尊卑孝义,做了几年太子,没学会怎麽伐奸讨贼,保家卫国,整日折腾那些文墨臭书,学了一身腐儒臭气,尽会搬弄口舌是非!你幼时体弱多病,二夫人身体不好,为了不让你母亲分心,执意把你从兄接到房中照看。这麽多年,二夫人带病育子,你从兄南征北伐。徐氏抚养你是功臣,那二夫人,子继,你把他们置于何地?”
山间狂风大作,吹得门窗不住抖动。
天颜震怒,群臣惶惶跪了一地,孙登双臂被架着,低头未语。
“所谓後宫无主,人心不定。朕看是你,你们,昔年受过徐氏恩惠,欲求不满,沆瀣一气。要替她,她的亲族,来做朕的主。当年在赤壁如此,现下在武昌还是如此!”
前世太子拥立徐氏不成,反被孙权责罚,徐氏怀恨在心,这才迁怒步练师。
如今又是这样的情景,步练师跪在地上,静了半刻,向拖拽孙登的侍卫唤了声:“等一下。”
侍卫驻足,她对孙权说:“妾有一言,至尊听了,再罚太子不迟。”
孙权看了看她,脸色稍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