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袍温暖,步练师裹了裹衣襟,说:“无中生有,不值一辩。”
“字迹很像子继。”
孙权淡淡说:“但是笔迹可以模仿,僞造起来不难。”
言毕,不等徐氏说话,又问:“这是物证,人证在哪里?”
徐氏唤了一声,沈佩入堂,俯首跪地。
“参……参见至尊,二位夫人。”
孙权扫了她一眼,说:“什麽人。擡起头来。”
沈佩擡头,孙权蹙了蹙眉,说:“是你。”
沈佩浑身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徐氏斜睨于她,说:“沈佩,你不要害怕。有至尊和本夫人在,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是……是。”
沈佩面色惨白,颤声说:“奴婢……奴婢有话……禀告至尊。”
“说。”
孙权面若寒霜,看得沈佩愈发惊惶。
“至尊……至尊所见的这封帛书,是奴婢在二夫人的内室发现的……当时二夫人命奴婢去内室取琴,奴婢进了内室,便在摆琴的琴案下面,发现了这封帛书。奴婢……奴婢入宫前,曾跟村中先生看过几本书,略识几个字,见二夫人屋里竟有这样的诗文,吓得要死,以为二夫人要……要……便去禀告了长夫人。”
孙权静静听完,忽然转向步练师。
“此女所言,可信几分?”
步练师心头一凛,忽觉那道目光似曾见过。
“妾……半分不信。”
定了定神,犹觉不安,又补了句:“至尊最了解後将军的性子,他对太子友爱恭敬,对至尊忠心耿耿,绝不会写出‘覆天盖世’这种谋逆之语。”
孙权定定望她,半晌无话,步练师也回视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孙权目中凉意尽褪,移开目光。
“这封帛书,真是从二夫人屋中所得?”
他望着沈佩,声音冰冷彻骨。
“想好再答。”
一阵凉风吹进,沈佩打了个寒战,磕头如捣蒜。
“是……是在二夫人屋里发现的!这首叫‘有凤来仪’的琴曲,也是二夫人亲手所作。二夫人还告诉奴婢,要在长夫人生辰上弹奏此曲,让各府夫人都以为,至尊已许了长夫人中宫之位……至尊知道了,定会以为长夫人笼络人心,假传圣意……奴婢……奴婢不敢妄言!”
夜空劈下一道闪电,雨点骤然大了起来,徐氏凝视孙权,高声说:“沈佩是步氏的贴身宫女,在西殿侍奉多日,对她殿中之事知之甚深。後将军乃是宗室子嗣,恒王之後,私下给後宫姬妃递这样的诗文,已是大逆不道。步氏非但不如实禀奏,还仗着抚养过宗室子几年,用他所赠之琴,作出这样的谋逆之曲,在妾的生辰宴上公然弹奏,意图当着各府夫人的面,陷妾于不利之地。‘凤皇来仪’,‘覆天盖世’,显是暗指步氏为後,宗室篡位。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沈佩是後将军奉琴丶送书之後,才被调入西殿侍奉的,之前与後将军从未谋面,没有理由扯谎陷害。至尊若是连她的话都不信,那便是枉顾人言,存心包庇步氏!”
窗外惊雷滚滚,孙权起身,离席。
“长夫人对一个宫女如此信任。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毫无保留地相信。”
他的声音沉若天雷,手握成拳,把帛书举到徐氏眼前。
“沈佩说,这封帛书,是在二夫人的内室发现的。可朕在二夫人的内室,也见过一封几乎一样的帛书。”
“那封帛书中所着诗文,是太子亲口念给後将军听,後将军觉得好,抄录下来,写与二夫人看的。长夫人是太子生母,可知那首诗里,都写了什麽?”
仿若被闪电击中,徐氏愣住了。
太子……?
太子……!
她怔怔望着孙权,半天没答上话。
“‘有凤来仪,鸣于高岗。文章瑞世,其道大光。’太子的这篇四言诗文,和沈佩发现的这封帛书,一个歌颂文儒,一个辱君逆天。这两封帛书,究竟哪一个,才是出自後将军之手?”
屋外电闪雷鸣,照亮不远处幽暗阴森的山岭丘陵,徐氏在原地怔了半晌,脑中一个激灵,猛然想起什麽。
席上,步练师得逞的神色印入眼帘,徐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怔着,感觉身上每一寸肌肤丶每一根筋骨,都开始颤抖丶僵硬。
孙权越过她,走到抖成筛糠的沈佩跟前。
“朕再问你一次。”
“这封帛书,是从何处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