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算是揭过一页。然而眼下,我又面临着一个可怖的局面。
我娘不在府上,但选妃一事并不会戛然而止。我爹是两朝元老,在朝中颇有声望,新帝登基两年,说心中毫无芥蒂那是天方夜谭。好在相府又有两位适龄又貌美的千金,正适合入宫去做嫔妃,一来可以靠女儿钳制相府的动向,二来相府与皇家可亲上加亲,建立信任关系。
于情于理,相府至少要有一位千金入宫为妃妃子,可眼下的难题是,我和姐姐都不想去。
皇家秘闻只在我们这几个官宦世家中流传,坊间对後宫的可怕一无所知,但我们很清楚。尤其是这两年後宫无出,诸多嫔妃横死其间,她们的尸体支离破碎,有被啃噬的痕迹,一串沾血的野兽爪印,堂而皇之地消失在门口。
太後亲请高人出面,高人算出了後宫有伥鬼横行,闭关念经七日,宫婢开门,他已化为腐尸。门外有数百侍卫把守,房中的人却死得悄无声息。除了鬼怪作祟,我真想不出别的原因。宫中戒备森严,若是人,不可能逃脱。
陆然不想我姐姐入宫,总要听这些事情,再讲给我们听。我姐姐原本说她不怕鬼,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我们俩怕得不行,谁想和伥鬼住一块儿。有伥鬼就有虎妖,伥鬼都这麽凶恶了,那要是撞上大虎妖,岂不是没活路。
情势所逼,我俩不得不统一战线,拉下脸皱着眉,凑在一块儿琢磨不必入宫的法子。
四十二
我姐姐拍案而起,说写信,这叫上奏,咱们自个儿写不好使,就叫将军府与京城首富写。
我的头更疼了,一直以来我姐姐想事情总简单粗暴,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致命的缺陷。
我道:「他俩替我们出面,岂不是要叫皇帝怀疑相府与这两大世家走得极近,生出戒心?」
我姐姐又说:「那叫爹去同那皇帝说,他不是两朝元老吗?总得卖个面子吧。」
我道:「啧,想也知道是咱爹在皇帝跟前点头哈腰,哪儿有皇帝迁就臣子的。」
我姐姐恼怒道:「这也不好,那也不行,那你说说,你有什麽好主意?」
我也有点窝火:「我就是想不出,才来找你一起想的,你同我急什麽?」
我姐姐道:「我才知道後宫隔三岔五要死女人,宫宴上我又风头辈出,若被选上怎麽办!」
我道:「宴是你自个儿要去的,歌是你自个儿唱的,诗也是你自个儿写的,问你自个儿!」
我姐姐扶额抱怨道:「那时我才清醒,又不知那宴是做什麽的,只想着要赢过你一头……」
我道:「这回倒知道怕了。先前不知道是谁同我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信神佛,不惧鬼怪。」
我姐姐瞪我:「我说鬼是假的,可死人是真的,还那麽邪门儿。你不怕死?那入宫去!」
头脑风暴成了热讽冷嘲,我和我姐姐最後闹得要吵起来,掐了一架之後,当日不欢而散。
四十三
此时我已无心去打马球,或者打雪仗了。
我娘尚未出招,我姐姐很气人,人选悬而未定,这一切都让我头大。
卫长风来府上找我打马球,从我的神情中窥见我焦躁的内心:「你娘又逼你了?」
我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没有,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我最近忙,你少来烦我。」
他上前一步:「她是不是又偷偷回来了,还打你了?你把袖子撩起来给我看看。」
「我都多大了,我还撩袖子给你看,又不是……」我别开眼,「又不是小时候。」
他亦露出尴尬的神色:「嘁,好像谁稀罕看你那二两肉似的,给你,我回去了。」
我捏着他丢给我的那个小瓶,这是他常给我的膏药:「直接跟你哥说不要就行了。」
他戏谑地扬眉,发出一声轻蔑的笑:「我可忙得很,扔了也可惜,你不要就送人。」
原来是这样,我在心底撇嘴。他朝我抱拳,跨上马去:「赶着去潇洒,你多保重。」
好记仇的男人,我不过在他面前说他一次「忙于潇洒」,他惦记着,还拿来呛我。
他扬起鞭抽马,鞭声格外响亮,留给我一个昂然离去的背影。我倚在门框上看他。
卫长风双肩挺阔,步伐大开,光看背影,与他那挂帅出征的哥哥别无二致。
四十四
这背影给了我啓发。
这段时间,我与我姐姐斗个不停,我无时无刻不在观摩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对她的喜好与举止了如指掌,且与她生得如此相像,我何不扮作她的模样,去惹点麻烦?
我在眼下点了颗风流的美人痣,再学着我姐姐平日在外人面前故作姿态的模样,像只天鹅般高傲地扬起头颅,端的是高贵冷艳的美人气质,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了府。
翌日,我姐姐听,她昨日在城门口布施白白粥接济穷人,一时间声名鹊起,风评相当好。
她顷刻恍然大悟,把眼角的痣遮去,学着我的样子,在京城衙门前专替老百姓击鼓鸣冤。
此後我俩你方唱罢我登场,势必要将对方的美名炒上天去,自己逃脱入宫的命运。
但不分昼夜地做好事相当疲累不说,若我俩风头过盛,都被纳入後宫可就都完了。
我和我姐姐暂时休战,一起研究起当朝圣上顾岑对女人的喜好,有了惊人的发就。
这些入宫的女人,家世丶模样丶才情水平皆参差不齐,只是个性似乎都不好招惹。
我姐姐道:「後宫不是常死人吗?他是不是想以毒攻毒,用刚烈的女人镇压煞气。」
这麽一想,一切又合理起来,所以最可能入宫的不是好女人,而是有点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