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我大笑着看他仓皇逃出门的背影,「娘的乖乖,好好收拾收拾,准备登基。」
在外等候的嫔妃见顾晨连滚带爬地走了,着急忙慌地闯进来,正撞见站在顾岑尸体前翩翩起舞的我,她是个功臣,可我没想好该不该留她,她愣了一瞬,跪下道:「为娘娘效力!」
「同本宫一齐拖进御书房里。」我转到她身边,咯咯直笑,「去虎穴找丢掉的东西。」
顾晨替我引走侍卫,她随我搬运尸体,我站在御书房里,转着每一个花瓶,终于听到身後传来轻微的响动,摆满卷轴的红木书架缓缓分开,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冒着寒气。
我就知道他有秘密。因为他要藏东西,每有一个女人惨死,他就要从他们身上偷走一点点东西,鼻子丶眼睛丶嘴唇丶毛发丶皮肤丶肝脏……我把她们的画像收集起来,小心翼翼地裁去那些丢失的部位,然後把它们拼凑在一起。这些泛黄的丶大小不一的宣纸汇成了一个人的眉眼,我发现了顾岑藏得最深的秘密。那是困他几十年的梦魇。
来到门前,我回头淡淡道:「捂着嘴,等会儿别大呼小叫的。」
她点点头,死死咬住了嘴唇,向我示意她时刻听从我的命令。
我推开门,看见一具冰棺,里头正躺着一个美艳的女人,这麽说不太准确,应该这样说:里头,正躺着无数女人的尸块丶皮肉丶五官丶脏器丶毛发缝在一起的女尸,她是顾岑的母妃。
跟在我身後的嫔妃死死地捂住嘴,双腿软如面条跪在地上,发现地上有血,又吓得爬开。
顾岑的母妃被他烧死了,但他念念不忘,还要拼出一个母妃来。地上遍布深红的血渍,弥漫着刺鼻的臭味,墙上摆放着五花八门的道具,还有一个长长的石台,这儿就是他的虎穴了。正中悬挂着一只虎的头颅,它的獠牙上遍布暗红的血渍,下头堆放着虎的断肢残骸。
原来是这样,顾岑。你们杀了女人,就用这虎牙在她身上凿出啃噬的痕迹,再用这虎掌沾了血印在地上,四处散播伥鬼的传说。处理完她们的尸体,你才把她们又送回寝殿里。
那时顾纾握着剑指着桂花,她是怎麽说来着?
——本宫能把你剁碎了再拼起来,你信不信!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信啊,我怎会不信!
他恨他母妃,恨到要她亲眼看自己的儿子杀害女人。所以他剖开女人的身体,切割她们的部位,洗涤血肉,小心翼翼地缝合在一起,再创造出一个栩栩如生,会唱摇篮曲的母妃。
他会不会一边唱着摇篮曲,一边睡在解尸台上呢?
我蔑笑着,只觉得他真是个病入膏肓的恶鬼,每一个缝合的印记都象征着一个女人,那後宫的女人,根本不够他杀啊,他究竟杀了多少女人。
我与嫔妃合力把他丢进了冰棺里,他与他创造出的母妃待在了一起。
好了,顾岑,去听你的摇篮曲吧,听他个千百遍。
「皇後娘娘,可丶可皇上死了,咱们要怎麽交代?」
「本宫已经为你找到了替死鬼。你回去收拾残局便可。」
「娘娘,您找的替死鬼是谁?问起话来,臣妾好说道。」
「瑾妃。」我淡淡道,「你认得她吗?她很爱吃橘子。」
她领了任务便匆匆离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逃离了这个魔窟。
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轻轻地哼唱出那支挽歌,送给恶鬼的歌。
一百六十四
瑾妃老了,但还是很贪嘴。我今日请她来,已备好了她爱吃的橘子。
她跪坐在巨大的屏风前,一刻不停地抠弄着粗糙的果皮,眉眼间的娇憨一如当年。
屏风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美女蛇,个中风韵,却输给了她。
悦妃丶我丶瑾妃丶玉妃……当年的一衆美人里,她是唯一看着还未显露老相的女人。
除了用秘术永葆容颜,只有永浴爱河的女人,看起来才如此年轻。
她向我行礼:「皇後娘娘安。」
我开门见山:「皇上死了。」
「会这样。」她很惊讶,但不伤心,甚至看上去有一点好奇,「怎麽死的?」
「在女人的肚皮上死的。」我补充,「在你的肚皮上,因为用药过量,猝然长逝。」
她听出了我的意思,撇撇嘴,一如当年一般俏皮:「皇後娘娘,这可是死罪,臣妾才不揽这差事呢,要死人的。你我相识多年,未曾交恶,不是吗?」
「本宫拿东西与你换,是好东西。」
「什麽东西,比臣妾的命还重要?」
「林琅。」
「……」
瑾妃停下手中的动作,一颗黄澄澄的橘子滚落到我脚边。
我俯身捡起,放在掌心细细端详:「品相真好,一看便是淮南産的。很甜吧?」
淮南,那是林太医的故乡,是全国上下,最盛産橘子的地方。
「你不必讶异,本宫的姐姐生前常与本宫互通书信,她生前在宫中遭遇的所有事,琐事丶大事丶喜事丶坏事,一桩桩一件件,本宫都一清二楚。」
「你以为他南下访学,就没事了?他当年用香引诱姐姐的事,本宫还记在心上。」
「当年姐姐太蠢,许多事到今日,本宫细细回想,才品出些滋味来。」
「林太医,非嫔妃之位轻易请不动他。苏美人随口一叫,他却给你上药来了。」
「他给你的药是最好的,疤好得尤其快,比调给旁人的药好千倍百倍。」
「他来自淮南,你最爱吃的橘子,是他老家的特産。」
「你为了让姐姐万劫不复,不惜把心爱的情人推出来作饵,本宫还以为,你有多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