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铭光有私话要说,无奈十一王爷始终不走,不敢催他,又不愿就这麽撒了儿子,便垂首坐着。温衡除了对他夫人,也是个闷葫芦。彼此目光飘忽一阵,温衡道,“爹,灵童明日剃度,咱们不该再打搅了。”
屋外天色黯淡,渐渐燃灯,确不该久留了。
季铭光只好起身,“千里,爹爹……我……我这便走啦。你早些歇息,明日你娘和弟妹也蒙恩能来,你好好歇息。”
季千里忽地起身,跪下拜倒。
季铭光忙伸手扶他,惊道,“这是做什麽?快起,快起来……”
季千里执意拜了六拜,“孩儿难以兼顾,往後少到府上拜见爹爹娘亲了,只求爹娘往後保重身子。”
季铭光将他扶起,强笑道,“你是有天命在身的人,爹娘都懂得的。”
话虽如此,想到大女儿离家不久,三女儿又要出嫁,二子明日剃度出家,短短数日,一个热热闹闹的府邸竟只剩一个小儿子,心中难免苦涩,哽咽道,“只你娘有些不舍得……”
温良礼温声道,“爹放心。我会倾尽性命对待明儿。千里人在此间,世人之福,于他亦是求仁得仁。至于平儿嫁入天家,更是……”
“本王自也会倾尽性命待她。”十一王爷叹道,“季大人丶温大人都是平儿至亲,我也不瞒话了,都请坐下罢。”
又把屋外一看,关上门来,二人面面相觑,重又入座。
听他道来方才之事,他二人自比季千里懂得许多,听一半已面色凝重,十一王爷话音落下,屋中更一阵沉默。
“二位也不必如此忧心,二哥既回了寺,他纵有天大胆子,也绝不敢在父皇眼皮子底下乱来,我来也只为防万一。”
季千里点头,“寺里一向平安,现今更有许多护卫,爹爹不用担忧。”
温衡欲言又止。
季铭光问,“良礼,怎麽啦?”
“我心里总有点不安宁。”温良礼道,“爹,千里,你们可还记得,那位越公子说,杀王子祯的凶手是冲季府来的?”
季铭光自然记得。
季千里昏睡一事把季家搅得鸡犬不宁,他对此人早有成见,因此只淡淡点了个头。
“多半是怕惹祸上身,想利用我季家出头挡灾,若非千里坚持,谁信他清白?这事儿当日弄得王壬疯狗似的咬着我们不放,他倒是躲在背後好乘……”
“也许只是他随口说来。”季千里忽道,“越施主行事如此,也许只是随口说来,不是想害我们。”
他却像是深受过这一困扰。
三人面面相觑,十一王爷道,“二哥,这位越公子,可就是平儿说的你那位恩人?我怎麽听着像那位小照表哥?”
“……”
季铭光问,“千里,你哪儿来的小照表哥?”
十一王爷:“……”
季千里“嗯”了声,“是他。但越施主对王爷并无恶意,当时我怕王爷跟他……”
他那夜举动反常,本惹十一王爷起了疑,只未深思,亦未曾想到,便是此人踢了宇文承都一脚,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他对其人非但没有敌意,反生了几丝不相干的兴趣,“可是二哥,这小照表哥怎麽长得,跟宇文承都拿来的画像全然不同?”
“什麽画像?”
十一王爷怪道,“不是二哥你给刑部的麽?宇文承都当日还特意问我来着。”
“我何时拿给刑部?”
一旁温良礼道,“莫不是那时我找千里画的那幅?”
馀下几人都盯着他,季千里倒是想了起来,“哦,原来平沙那夜所说,就是温大哥来找我画的……”
温衡尴尬至极。
“此事原是我不对。那时郝大人几次三番来求,我拗不过他,才找千里你画来一幅像。”
这事儿季家人早说过了,季千里摇头道,“不是怪温大哥,不过小世子去得及时,他说画像已毁,未再多摹,怎麽会到宇文施主手里?”
温良礼沉吟着道,“郝大人曾说,刑部周清云大人过目不忘,洞察秋毫,若是他见过……”
十一王爷忽地一拍桌。
三人全望向他。
“我也听说,此人外号“三只眼”,是说他有只看不见的天眼,一眼全穿,分毫不差,刑部得他便利许多,父皇都夸他。好在二哥你留了个心眼儿,我看那画像绝不像小照表哥。”
季千里并非有意留心眼,却也不欲多说,季铭光道,“罢了,总归他救过千里,这些事也不提了。”
他最关心季千里此时安危,对过往诸事不愿再计较,十一王爷却道,“不,季大人,我却这时才想通,小照表哥不是要害季家,而是当真好心提醒。”
“什麽?”
“季大人丶温大人可还记得,王壬是如何死的?二哥又为何匆忙回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