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喉间力道猝然一撤,一阵比方才更猛烈百倍的雪松味道猛灌入脏腑,冲得他险些一跤跌在地上。
他又发出铺天盖地的一阵猛咳。山鸟振翅而飞,一朵清雪落在颈後,冷得他一个激灵,忙退後两步,警惕地望着那人。
鬼面望他片刻,忽地一笑,“小师父,在下跟你打个赌如何?”
季千里摇头,“我不能赌。”
那人自说自话,“你先带在下去见那位遁入佛门之人……”
季千里仍是摇头。
“倘若他心意已决,当真要留在此间,在下便随他心意。”
季千里一愣。
“当真?”
“但倘若他愿随我走,小师父绝不可拦他。如何?”
季千里微微踌躇。
“听说和尚修行只讲诚心,任他什麽大奸大恶也能大开方便之门,可若他不肯留下,小师父难道要强留?”
更深人静,寺中只有少许巡逻僧,然而每还未与人撞上,身侧那人便似已提前得知,将季千里肩膀轻轻一碰,便借墙壁树枝遮掩了二人身形。
季千里一面借月影烛光偷偷打量身侧那人,一面心道,带他去是不合规矩的,可他武艺高强,我若不答应他,他怕要伤及无辜。又道,倘若午时不曾听闻,他要我带他去也找不着地方,许是天意。也不知那到底是何人?他为何执意带他走?那人既是皈依之人,又得衆位师父同来引导,自非不诚心,却不知他为何这般笃定?
鬼面将那人脸孔罩得严严实实,只底端露出一条瘦削流畅的下颌线,唇角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旁的便再也瞧不出了,那人仿佛不知他看,信步走在他身侧,不时东张西望,好似欣赏暗夜雪景。
直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後,才道一声,“到了?”
季千里也是头一回来,远远见前方现出一间低矮禅房,隐约传出诵经声。心道,他比我耳力丶眼力都还好些。
照此人所言,他是来救人的,且自信能救走,可观他言行,并不觉得此人心急,此时好像也不过随口一问,依旧是那步调,季千里略一犹疑,“施主可要说话算话,倘若这位师父不愿随你走,你便不可强迫他,往後亦不可偷潜上山,伤人性命。”
那人懒洋洋道,“小师父,在下也不打诳语。”
他二人说话之声如常,但里间经声不断,似乎那人格外静心,听不见别的声音。
直到季千里擡手叩门,里头声音方才一止。
“谁?”一个男子应道。
“是我。深夜来扰,师父……”
话未说完,身侧那人已伸手推门,“赵兄,在下受人所托,来探望一二。两月不见,别来无恙罢?”
便在他推门那瞬,季千里听见屋内东西坠地,好似里头那人手脚一乱,把那面前一张桌子翻了,连带着他心里也莫名不安。
房门恰在这时开了,禅房最深处现出一个硕大“禅”字,一个凶眉怒目丶大耳肥鼻的灰布僧衣和尚坐于禅字脚下,脚边经书甚是凌乱。
那和尚微蹙眉,盯着季千里身侧之人,“施主是何人?此间只有净远,并无赵兄,施主认错人了。”
季千里怪道,“师父,这位施主说来‘救你’离开,你却不认得他麽?”
那人看向他,“救我?”
他点头,“我想你今日既已皈依佛门,必不会再随他走,只这位施主不信,执意要来瞧你。原来他是认错人了。”
那人皱眉,“你又是谁?”
“我是……”他知除僧人和信衆,识得他的人并不多,想了想,“修行之人。”
那鬼面道,“小师父,多谢你,你先去罢,在下要单独和赵兄说几句话。”
季千里又看那僧人一眼,只觉这二人气氛颇为古怪,但听他如此好声好气,那和尚也不说不识得他,本能转身出门,留他二人谈话。
临走前又朝那人道,“施主,我看这位师父并不愿跟你走,你要记得,莫要用强……”
正踏出房门刹那,忽听那和尚大呼,“小师父救我!他并非来救我,是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