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真的只想拖着你一起去死……可我一点也不明白,你为什麽要放我走,你既然也和他们一样不信我,我才不要你为我去死。”
她感到苏溪年摸着她的手,仿佛安抚她,又似要给自己一点儿勇气,双方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但你都可以为我去死了,为什麽偏偏不肯信我呢?我那麽坚信自己没杀人,是因为我知道一掌不会把她推死……但是,倘若的的确确就是假的,再怎麽坚信,也成不了真,是不是?我刚看你爹爹摸她手,好像她还活着丶要给她瞧病一样,才想起来,当时……你蹲在她身边时,也摸过了她的手,是不是?你是个大夫……根本不会不知道,她当时是死是活,是不是?”
苏溪年没有否认,她便固执问,“是不是?”
“……是。”
“你说清楚啊……你来时就知道她死了,是不是?”
“是。”苏溪年轻声道,“只你那麽傻,以为她在骗你。我一看茹儿的脸色,就知道她死了。我验了她的脉,又知道她再也不能活过来了。”
“……那你为什麽要刺她!”季平沙毫不领情,恨道,“你不刺她,我也不会以为是你,那我就会从头告诉他们,是姓郑的把我引来关住,他们也就会知道,只有一个我推了她一把!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他们只会当你在狡辩,你稍有举动,谁都可以杀了你。他之所以一直没杀你,就是在等这时。”
“我不怕!”
“我怕!”苏溪年艰难地说,“……我怕,我就是怕你不怕。”
衆人都不作声。
後来几个微在局外之人已想到这一点,但原先数人正是到了这时,才真正信苏溪年果真只是刺了人而非杀了人——无论多少矛盾疑点,他自己说了不算,他爹说了不算,魔头说了更不算,只有和他非此即彼丶却又那般坚称自己不曾杀人的季平沙说来才是绝对。
这果真也就是一个致为简单的道理:唯有江月茹已死,苏溪年才会瞬间落入两难——以季平沙之性子,别说原本说来,郑雍和稍一刺激,许不出三句便要动手,那般巧合,不是为杀她是做什麽?
他要麽当场杀她别受牵连,要麽和她一起被杀。就凭他几个,想在那三人手下逃走绝不可能。
而他即便干脆当场承认是自己杀人,旁人也绝不会信。
于是,他只好再真正杀一次江月茹。
趁季平沙深信自己不曾杀她,一口咬定是他,先保下两条命。
利用父亲心软还他一个公道,在衆人面前慢慢将此事摊开,只要寻得一丝破绽,便扯出那个公道;若实在扯不出,便似他所为,细看江月茹胸前伤口,便知季平沙刺不出那一剑,再保住其中一条命。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真假假。若非这其中牵扯的是条人命,旁人简直要为他那一瞬反应之快而拊掌。
“……那你果真还是为了……”
半晌,季平沙笑了两声,“嗯,她既然死在那个时候,那也只有我……”
“……不,平儿,我是信你的!”苏溪年却又道,“我说过,我一开始就是信你的……我是想你活着,但也并非全部为你,茹儿的死还没弄清,就算要我一死,那在背後捣鬼的人同样该死,只没想到江老前辈来得这样巧……”
不该江凤吟来得那样巧,又那样不分青红皂白,一来就要杀人,只好趁乱放了季平沙这个最重要的见证人……
他只有一个筹码,一句话不对或就要陷入泥潭,三人之言如铁桶般滴水不漏,便似盲人摸象,连个边角都还没摸着,偏偏季平沙又跑回来。
她受不得激,郑雍和也似着了魔,拼着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好不容易江凤吟被引开,来的那人又让江恒心生顾忌——苏溪年对季平沙已然尽力,但每多尽一分力,便愈对不住江月茹,对不住她父亲,也对不住今日被杀之人,那一时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若定要选一人,当然是他最好。
倘若杀人者想不起来,或干脆惜命一走了之——那也是人之常情,此事便仍是一桩冤案。
一时之间,问者丶答者丶听者均不能不感到荒谬。
“背後捣鬼……”季平沙这时连看郑雍和的力气也丧失,“捣鬼的就是他,可他再如何捣鬼,我也……”
季千里更没想到,在兜了这麽大一个圈子後,此事还落在妹妹头上。他又坐不住了。越东风又在他肩头按了一按。
“哪里。季三姑娘能说这番话,实已得到一半清白了。”
“什麽?”季平沙呆呆看着他,“……你也怕我死,所以要胡说麽?”
越东风笑道,“在下的确不会让你死,但何须为此胡说?”
“……那你是什麽意思?”
“一事真,百事真……除非季姑娘便是那背後捣鬼之人,否则姑娘如此辛苦才证明自己杀了人,你这番话已比任何人都更值得相信。”他道,“而当你成为凶手,苏兄也不能再心安理得负疚死去,他为了你,便只好把月茹姑娘之死真相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