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刺眼极了。
“季”府门前的灯笼还剩半只,随风一阵摇曳,门上交叉着两道“封”字白条。
他拖着脚,缓缓走上前。
“喂,小子!”边上一人上前拉他,“你小子不要命啦?讨饭讨到这儿来了!”
季千里推开他手。那老丐甚是好心,又去拉拽他,“你小子是疯是傻?多久没到这边讨饭啦?这家人满门被砍,早被封,不给人施粥做好事啦。哎哟——你怎麽还推人呢!”
老丐从地上爬起,他已踏上石阶,推开大门。
“……臭小子!不识好人心!”
季千里绕过影壁。
门房不在,管家不在,院中静悄悄的,好似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後,府中上下都在安歇。
他像是怕打扰了他们,脚下迈得轻轻的,穿过长廊,廊下和沿边院儿里散落着被撕烂的书画和破碎瓷器丶镜子丶桌椅,像是平沙和无尘刚刚大闹了一番。
“平儿,尘儿,你俩还不进去温书!”堂中传来他娘的声音。
他吃了一惊,紧走进屋中,但那里没有他娘的身影。
屋里仿佛遭人洗劫一场,完好的都没了,留下的都是破烂。
一颗珠子滚到他脚边。
他顺着望去,侧厅珠帘被风吹得轻晃,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他走去拂开珠帘,穿过花廊。
春花早已谢了,只有满树金黄晃动,被风一吹,有些脆弱叶片离树飞至他颊边。
“少爷!厨娘新做的糯米糕吃麽?”
季千里又循声望去,但顷刻间,桑麻已似一抹幻影消失在树下。
忽然间,他感到这缓慢的来和去成了一种折磨,他心头烦躁,又像方才一般,仿佛在不相识的院落里仓皇乱走,一面走,一面喊道,“……娘……”
“……爹……”
“……阿姐……”
“……平沙……”
“……无尘……”
“……温大哥……”
“……桑麻……阿贵……泼光……”
没人应他。
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不断回响,像一声声凄厉的鬼叫。
老丐在外头转悠着瞧了片刻,喃喃道,“……臭小子,臭小子,不识好人心,还不快快出来赔罪!哎哟,人都死了,鬼喊什麽?”
忽然府门一晃,一道灰影又荡了出来。
他眼睛眯起,“臭小子,你出来啦!嘿,你敢推老子,你不想活啦?我这便拉你去见官!”
季千里看他一眼。
一瞬间,老丐手上动作一顿,抖着钵,“你……你怎麽,你……你还想杀人?”
一个时辰後,季府门前又来了许多官兵,见了门前老丐,一脚踹了他钵,“滚开!”
那老丐见来人个个凶神恶煞,忙挪得远些,後见他一个个闯入府内,又不断回头张望,“真他奶奶倒霉,找个地方歇一歇,来了一个,又来他娘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