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和他们一起死的……可我听到你还活着……”季平沙又一哆嗦,“可是他又要剥我的皮……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姓郑的,要我同他的瞎鬼儿子睡在一起……我,我不敢睡着……”
季千里一颤,“不怕,二哥不会让你死,二哥陪着你,二哥就是来带你走的,我们再也不看他了……”
他二人一生相见时日寥寥,比起从前出入寺中,这一回相隔虽才不过两月馀,但实是生离死别都已历尽。
正语无伦次丶哭得兴起,忽闻人道,“魔头,还我小师弟命来!”“还有我三哥!”“魔头罪大恶极,当先除之,江老前辈,我等都来助你一臂之力!”
衆人见这兄妹俩阔别重逢,一个委屈一个心疼,便只似两个没爹没娘的少年,难说没有动容。但江湖中人铁性,柔情也就一时,见人哭哭啼啼个没完,还是烦躁,何况当中还有两人大战?
初时那复杂心绪刚过,一见魔头闯入,便似捅了蜂窝,有仇的自不必说,没仇的也道:那江凤吟方才所向无敌,一杀一群,方才还盼他斗个两败俱伤,但这半晌连魔头一处伤也没弄出,不知是本就不敌,还是和五大高手斗两日耗了功力?如此不妙。
想江凤吟发狂杀人,为的是几家恩怨,还没殃及别人,魔头却是真正武林公敌。总不能让他输丶让魔头去赢。虽江湖规矩是单打独斗,但想魔头算不得人,心思一动,堂内外不约而同,蜂拥而去。
季千里闻声被惊,一回头寒光乱舞,金铁翻飞,蜂拥向白影,失声道,“越公子!”
除死伤者,屋内外少说还有六七十人,一动身眼花缭乱。
只听得蹭蹭朗朗,刀起剑落,只慢一步,他已见不着他人影。
季千里怔怔走出几步,被反应过来的季平沙一把拽住,“别过去二哥!”
“不行,他,他去哪里了……”
为了妹妹,他是明知凶险也要来,如今平沙没事,他便只想叫他快快逃跑。他们人多势衆,红丶黑丶蓝丶紫……杀机深深,刀丶杖丶斧丶鞭……白影在哪儿?
“啊——”
“哎哟——”
疾风道道,扑面而来。
惨叫声中一阵阵刀剑四散,血花飞溅。
季千里脑中一片空白。
该早些走的,该早些走的,怪他哭忘了……
“小照……”他挣脱季平沙,“小照……”
忽地腕上一紧。
“去哪里。”
他立刻回过头。
越东风站在他身後,一擡手,他身上那湿脏的蓑衣斗笠便都落地,他俯身来看他眼睛,黑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一张笑意的脸,“说了不会让她死,这回是高兴得哭了是不是?”
季千里顺势拉住他,把他左右翻看,见没血没伤,衣裳都还完好,方眉目一松。点头道,“既然救了平沙,我们也就走了,好不好?”
越东风唔一声,似在考虑要不要答应他——毕竟往常他都会说“好啊”。季千里急道,“不许打架!这麽多人……”
“这麽多人,不都躺下了麽。”他这才笑了笑。
季千里方才只顾看他一个,闻言如声色归位,四下一望,果真满地人器,衆人捂胸抱腹,呻。吟不止。
忽然他眼角一跳:一个穿着蓝衫的青年侧伏着,血浆爆了满地,大睁双目,不知死了多久。侧目环视,那周围也还有许多人也都头破血流,甚有开膛破肚者,死状甚为惨烈。
他皱了皱眉。
越东风凑近道,“不是我杀的。”
话音刚落,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道,“魔头,你还差这几个?你我势不两立!”
听声便是先时那说三哥的人。
他一吼完,数人响应,“想逃,没那麽容易!”
“就凭你们几个脓包?!”只这一道声十分不屑。
衆人怒道,“江凤吟,我等好心助你,你居然敌我不分!”
只见那江凤吟果真叉腿站在当中,鼻腔喷着火,“老子用得着你们多管闲事?!你们再敢坏老子的事,老子先杀了你们!”
原来他犯了老毛病,见人一来,便连侄女儿大仇也得稍等片刻,焉能让别人坏事?谁来都一通乱打,比魔头下手还狠,谁受不住便只能认命。
数人大怒,“他奶奶的,大夥儿先说的你都忘了,这魔头杀人无数——”
“那是你们技不如人,还好意思说来让人笑话!”
他素以拳头说话,对这些恩怨也嗤之以鼻。
不过想到他的越小兄弟竟就是所等越汇,说不得也十分惊讶,张口便道,“越兄弟,越无涯真是你爹?他当真死在你手里?”
衆人闻言都喷出一口恶气,只等魔头否认,便要喷他个满脸。
“……爹?”
却见越东风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说来倒如季平沙说“娘们儿”一般,好似有些拗口。他嗯一声,“他是死在我手里……今日热闹,凤吟兄也要杀我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