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头探出半个身子来的,不就是季千里?
另一个不疾不徐冒出头来的,不就是它那多日不见的主人?
“流云!流云!”
见着它,越东风还未如何,季千里却不住唤它名字。他再未料到,今日还有第二件好事,探出身子朝它挥手,“你怎麽在这里?”
流云当即弃了那马,扬蹄两声嘶鸣,响得长街震动。
底下衆人见它这般,都怕它踢人,紧退开两步,忽见二人飘落,直骑它背上,它却未撅蹄子,又是两声长呼。季千里喜道,“你怎麽还活着?诶——”
究竟是畜生,高兴得忘了形,不住回头咬他膝盖,咬得他膝上吃痛,笑呵呵摸它耳朵,“好啦,好啦,我也好想你。你说,你这些日跑到哪里去了?你身上怎麽多了许多东西?你怎麽找来的?怎麽他骗我说你死啦?”
旁人一阵无语,想它一个畜生,你跟它废话什麽?难不成它还张嘴出声不成?
却又见那凶残大马昂起头,眯着眼,甚而甩起了尾巴,大狗似的享受着他这般抚摸。
越东风贴近笑道,“冤枉。我可不比你早见它。”
“那你怎知是它?”
“天底下这麽像狗的马,除了它还有谁。”
他二人旁若无人,围观衆人均莫名起了身鸡皮疙瘩,又见方才那窗口挤出几颗头颅,打头那夥计叫道,“哎哟公子,这大庭广衆,您二位也收敛些。”
那店家早听说此人身上金叶无数,若非马儿闹事,早跟着上楼去请,这时见他露面,急忙上前,“哎哟公子,原来这也是您的马,那可太好了,这东西也不知从哪儿窜来,又发了什麽疯,一见夥计把您的马——”示意边上那高傲凄惨的白马,“牵出街上,跑来便是一阵疯闻,险些没闹出人——马命来!小的夥计都教它踢伤——哎哟!”
捂着鼻梁倒退两步,却是被流云乱扇的马尾误伤了。
越东风睨着流云,“发什麽疯?”
流云待他可就不那麽亲热了,懒洋洋瞥他一眼。
又一阵扬蹄嘶鸣,不断踢脚,似在催他快快离开,要一口气跑它个十万八千里。
季千里喜不自胜,也是想走,二人一马正要动身,忽然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喂,你俩干嘛骑我的马儿?还不快滚下来!”
只听那声,他蓦地便一震。
馀光瞥见说话那少年一身蓝衫,立于马下,气势却十足,“说你呢,你摸我的马儿干什麽?追风,我买个东西的当儿,你便跟人家跑啦?快咬死他们!”
季千里不敢动作,直到被握了握肩头,偏头看越东风一眼,随他下马,呆呆看着对方。
那少年一身粗布,松垮垮挂在身上,个子尚不及他高,却自下而上挑视二人,捋袖道,“怎麽,想打架?别以为你们有两个人……”
季千里自走出两步,仿佛不敢认出他,“……你怎麽也在这里?”
那少年被他碰得一愣,定睛看着他。
片刻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眼口都渐张大,颤声道,“你是……”
好似踏了千山万水才找着这麽个人。
长街倏地便静了。
季千里鼻尖一酸,“无——”
——那一瞬间委实变化太快,饶是越东风也没反应过来。其时季千里只觉唇上一凉,“啵”地一声脆响,便见那少年朝他嘿嘿笑,“小美人儿,你长得可真不赖!”
季千里:“……”
越东风:“……”
围观衆人:“……”
那少年舔了舔唇,似还没亲够,又朝他飞来一眼,“你同我走,这马儿你喜欢,小爷便送你啦。”
“……”
“追风,还不来见过你的新主子!”
“……”
那少年去牵流云,流云斜他一眼,不肯跟他走,却罕见没咬人,只站在季越二人身後寸步不离。
他狐疑道,“奇怪,追风,你怎麽不咬他?你当时可咬……”
季千里拉住他手,“无尘。”
那少年一顿。
“……你不认识二哥了?”
那少年小脸上婴儿肥已褪,与他神貌真可瞧出三分相似,不是他四弟季无尘是谁?
可不知怎麽他真跟不识得他似的,与从前那个动辄扑到怀里撒娇的季无尘判若两人。
听季千里这般说,也只一愣,“二哥?”
“是啊,我是二哥……无尘,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你是怎麽逃出来的?就你一个人?你住在哪里?”
那少年望着他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