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青烈又做了梦。
梦里正是黎明,红色的湖面并没有过分的波澜,两岸青翠的竹林也平静得不像话。
他坐在一叶小船上,怀里抱着一只死兔子。
他也像是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般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船渐渐开始在湖上融化。
他慢慢地丶慢慢地沉下去,直到连眼睛都沉到了那个世界去——
湖底的尸骸堆砌,全都没有面容,于青烈却知道那些尸体是谁。
所有他曾忘记的过去。
关于那些已经不记得名字和容貌的亲人。
他胖胖的丶喜欢收藏各种瓷器的叔父喜欢云游人间,也最喜欢带着他玩乐。
于家被屠的那年叔父才刚刚安定下来。
他守着那间刚开张的瓷器铺,抱着幼小的于青烈挨个挨个介绍心爱的宝物,还拿出最喜欢的几个瓷碗让侄子拿回去欣赏。
後来他不慎将碗摔碎,还未敢开口向叔父坦诚。
他的父母很恩爱,德善之名响彻云州,年年都在四处赈灾。
父亲有些木讷,作为于家剑法的继承人却没有什麽习武的兴致,只是很喜欢给人铸造江湖上的神兵利器。
父亲为他做了很多把耍玩的铁剑。
母亲性子刚烈,後来却也喜欢上了给于青烈编剑穗。
她教于青烈昆仑派的剑法,欣慰地看着于青烈从笨拙一点一点成长。
他的祖父于净也是个温和的人。
他教于青烈念书和剑法,虽然不常出现,可是所有人都很尊敬他。
……
眼前闪过一幕幕和血亲相处的记忆,于青烈一点反应都没有。
——仿佛他也是湖底的尸骸之一。
早在七岁那年,连让尸体腐化的机会都没有,他的肉被剃了干净丶骨头更是被烧成了灰。
这是我的家。
我的家。
他在梦里闭上眼睛,等待自己也沉积下去。
…
……
“阿烈!”
有人在抱着他。
他张开双眼,虽然还是那麽无神和绝望,可是他的目光总算有了追随的目标。
有人紧紧抱着他,身体和四肢还是很冷,唯有两颗心重合的炙热就要将彼此烧穿。
那个人的嘴里同时说了两句话:
“我想让你不寂寞。”
“我等你。”
于青烈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手擡到了他的背上。
尽管仍在凝视湖底的尸骸,但他也重重地在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