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厉害。梅蕴都顾不上再咬一口糖葫芦了,痴迷地左右观摩这些惟妙惟俏的泥像。
可等他脸转回正面时,于青烈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
于青烈发现梅蕴不见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城门口——但四周格外不对劲,方才还明朗点的天色当下却是阴沉沉的,四周笼罩着一层黑雾,也完全没有人烟。城墙上渐渐显出斑驳的黑色字迹,然後扭曲成人脸丶肢体的涂鸦。
这是……就连沧龙也没有感受到吗?于青烈本能地摸向腰上悬着的剑,却不论如何都召不出来,看来剑的消失已经不是出于他所设下的障眼法了。
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眼下任何危险的气息,甚至还总觉得有什麽令他非常熟悉。就当他谨慎地端详可能会有敌人出现的四面八方时,城门口不紧不慢地走进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于青烈向他冲去,身後却伸出几只黑雾形成的巨手束缚住了他,不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是登云殿是絮因观?这麽快就被发现了?若是如此沧龙怎麽可能会察觉不到!
白色人影靠近了他,那是个撑着黑伞的白衣青年,半截脸都被伞给挡住了视线,只能依稀看出他嘴角勾勒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于青烈更加戒备,杀气顿生——“你是谁?”
“要买根糖画吗?”他向青年手里的物什看去,发现这家夥卖的不是其他,正是用驱邪符咒包裹在内熬成的桃花形糖画。
于青烈不可能没意识这是某种暗示,而且照这个情形自己根本无法反击,只能耗在这里疑虑他的别有用心。
僵了一会儿,于青烈才开口问他:“多少钱?”
“三十,三十文。”接着青年指着那黑手说:“这不是我干的,我可没那能耐。”
话虽如此,那黑手却帮他在于青烈钱袋里掏了起来,掏出了一块碎银递过去。
青年与黑手旁若无人地交换了银两和糖画,看得于青烈直皱眉。
“你的同门已经找来了,想好要去哪儿了吗。”
登云殿?!同门?
“你到底是谁?”
“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那个地方他们找不到的,我真的是来帮你们的。”
一语终了,白衣青年收起黑伞,于青烈又回到了开阔的真实世界中,手里还拿着根普通的糖画。
骤然变天他却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感觉,仿佛从未离开。
“刚才……”
沧龙因为无心看他与梅蕴逛街而在他体内休整,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麽。
于青烈没有惊动它,影影绰绰间倒是令他自己察觉到,起先的离奇经历背後必然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与于青烈走散後,梅蕴十分慌张,在人流中被撞到肩膀以至于被挤到边缘。他不敢轻举妄动,一时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办。
就在此时,“今年才新出的拓本喔,就剩最後一本了!”
梅蕴又被此叫卖声吸引着看去,他就只是轻飘飘地瞧了一眼,便立刻被那书摊老板捕捉到视线,“哎呀公子!这可是整个三原里最後一本《破云堂讲义》了,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啊!”
这本书本正抢手着,本就算这老板不往外推销就被抢空了,但今日是昭误节,百姓都忙着祭拜境怀六女神来避除厄运。算算时间他自己也该收摊子了,正巧看见梅蕴对这独本感兴趣随口拉拢一声。
梅蕴则不自觉被那本《破云堂讲义》封面上的小人影吸引,就这麽走了过去,然而正当他夷由踌躇地想要拿起书仔细端详的时候,另一个急急忙忙的少年郎就冲了过来。
梅蕴第一眼就看出他穿着的是和初见于青烈时一模一样的衣服,心下竟想要反口去朝他打听于青烈的去向。
“欸!正好最後一本!”逄限意伸手掠过梅蕴手底,像淘到宝贝般欣喜若狂地跳了一跳,随後才发现身边正有个男子同他大眼瞪小眼,“啊这位仁兄,你看你出价多少把这本书让给我啊。”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这本书,顾不得平时师父教育的礼节,擡手潦草地作了个辑。
梅蕴慌忙摆了摆手,他本身也没钱买,何来让给对方一说。
然而逄限意显然没会到意,只是很感激地看了一眼梅蕴。
这麽匆忙地把师兄师姐们甩在屁股後面可不就是为了这本书吗?
逄限意付了钱就想转身开溜,但见梅蕴还傻立在那里,还以为对方虽然礼让了书但心情低落。想着这大过节的别让人哭丧着脸,逄限意从自己储物袋里摸索摸索,给了他俩红艳艳的小剪纸人:“这可是好东西,我看我们也是有缘人,就给你啦。”
横竖都是个普通凡人,这东西不需要灵力驱动;更何况这玩意儿普通人不好得,登云殿里可常见,他随便送人师兄姐也发现不了。
没等他有耐心地告诉梅蕴使用方法他便大方地再次疾驰离去。
“……还没问他有没有见到阿烈呢。”梅蕴懊恼地看了看手里的小纸人,再一看卖书老板已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以比平常都要快的速度。
看来今天若不是要下暴雨就是那个特殊的日子了。
梅蕴就算被锁在深院子里那麽多年也非常清楚,每当这天来临梅家都会回到祠堂去拜那六尊女神像。
小时候他听母亲讲,每年的九月七日,有六位女神便会下凡捉人拷问有关三境地三心怀,“痴丶贪丶妄,恨丶屈丶狂”的问题。
若是没有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便会被收走灵魂,永世沦为痴傻之人不得作恶,然只需每年这一天的黑夜降临之前给六位女神上足了贡品,她们便不会来找麻烦。
所谓“昭误”,其实是在错误的时候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