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害怕和迷茫,他也向于青烈奔过去。
就在他身上金色脉络闪动间,满心欢喜的他蓦然失重跌倒了。
身上的骨肉似乎也在颤栗,顺着那些金色的脉络,像是土地崩裂一样裂开。
露出里面金色的根,根中渗出的血从裂缝里泄出来。
他脆弱的身体支撑不住,在周围的人冷漠的注视下觳觫缩作一团,打起滚来。
“疼丶疼丶疼!!!”梅蕴嘴里痛呼着,抽搐不断。
于青烈心里刹那就乱了,冲动地就要往前,却被冷脸的毕鸢拦住。
“让我过去…”于青烈使尽了力气喃喃道,看着梅蕴痛得满地打滚,他双眼猩红,对着毕鸢便歇斯底里地吼:“让我过去!!!”
毕鸢理也不理他,于青烈现在连说话都费尽了全部劲头,不差这片刻。
梅蕴在他眼前融化进地里,他不可置信,直勾勾盯着空无一物的万灵塔树下。
等得双眼欲裂,他环视周遭,冷淡而平静的人群在离万灵塔半里的距离围满,把他们包裹起来,就算再看不懂,他也清楚——他和梅蕴,都只是一枚需要牺牲的棋子。
树根突然爆发出金光,在梅蕴身上的根,极速攀进万灵塔之内,现在已经激发了它的活性。
梅蕴的作用终究只不过是溘然而逝,换取新生。
于青烈颓废跪地。
到头来,还是什麽都不剩。
披散的长发垂下去,他干燥的眼眶里留下湿润的泪水,心脏的跳动声缓而清晰,他靠近真相,也濒临死亡。
然而,下一瞬,万灵塔树身摇动,宝贵的花瓣簌簌而落,发着灵光的花瓣很快拼凑出一个新的人形。
那身姿,那难以琢磨的容貌,宛若“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曜”。虽然乍一看那似乎还是梅蕴,但是明显这人的体内是另一个更强大的灵魂。
或者说,属于拂玄的其他灵魂终于回来了。
毕鸢的眼睛也发直了,看着那个被风裹挟而来的青年。
心尖猛颤,随後竟麻痹到心也不跳了。
惊旧恨,遽如许。
他手一伸,那把原属于于家的长剑便怪怪飞到他的手中。
黑色褪去,露出里面雪白的刃,刻字也变得不那麽醒目,但依稀可见:“拂玄”“锋金”二词。
他擡剑对着他。
于青烈错愕失神,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样冷冽的梅蕴——即使他早已明白眼前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不可能还是梅蕴。
拂玄还有半张脸是腐化的,干枯萎缩的肌肉贴在年老的骨骼上,看起来已经腐朽得不能再腐朽。
但另外半张脸又是如此完美,完美到把另外半张令人作呕的尸骨称得像是腐败了一半的红艳牡丹。
他低怂着兴致,还保持着高岭之花的姿态。
原来这个人也可以看起来这麽冷漠,这麽让人不敢靠近。
这不是于青烈熟知的那个人。
绝对。
“你。”
两人之间凭空出现了声音,十分苍老丶空灵。
于青烈的眼睛死死盯着拂玄,对方并没有张嘴,可是那声音一定是拂玄发出来的。
“为什麽不肯死?”
他这样问,语气像个懵懂的孩子。
他以为于青烈那麽痛苦,应该巴不得死了才对。
于青烈愣了一下,低头发出笑声。
眼泪不可遏止地滚了出来,滚烫的泪水盛满硕大的苦痛,滚过他的躯体,便像是车轮碾了过去。
碾碎了他的神智,碾散了他的希望。
泼天的桃花晃得他眼睛痛。
“回答我。”
拂玄难得固执地问。
于青烈一直在笑,全然不在乎这是他死前被问的最後一个问题。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了那个梦的含义——
他起身,磕磕绊绊地向那把剑走去,剑尖刺破胸膛,雪白的刃片被染成红色。
血花迸出,如同紧簇的红花在心口乍然绽放。
他的脸早在血渗出去之前就变得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