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顾不得那麽多了,只是端跪着,坚定地将簪子往前相递:
“恩人!妾身这支簪子值得了千两白银。若您嫌不够,云州铜陵逄家,定有重谢!”话闭,深深一叩拜。
她牙齿在唇中反复轻磕,恐惧让她只有选择一口气把话说完才能不磕磕绊绊。
她说得铿锵有力,太有气节,除了那说话时呼吸不自然的细微起伏,谁都没法再从别的方面窥探到她内心深深的恐惧。
沉默间,她和逐凛居然还能透过船上这股浓烈的血腥味,嗅到那抹栀子香——
那抹从满地狼藉上爬过的幽香,後来成为了逄玉雪几人一生的阴影。
青年没有伸手去接。
准确的说,不仅没接,还直直地从船上倒了过去。
逄玉雪与逐凛眼睁睁看着青年从船头栽进湖里。
“噗”的一声,他又激起一阵血色翻涌。
炳蔚湖路径不均,有很多个岔口;有些是通向无路可走的浩然青山,有些则是脱离了结界却仍然在湖中的区域。
这个区域范围很广,甚至有能从这里连通到江淮边缘的路线。
而被包含在这个区域的一壁青山上有个淳朴的村子,村民们俨然将门口这块水域料理成了荷花池。
荷花池夏季的时候人最是热闹,荷花温婉娇柔,莲子清甜可口,就连荷叶上的露珠都是五光十色的。
但现在是秋天,别说来观赏什麽枯萎的荷花,村民们就连浣衣都嫌这里太远了。
从这底下朝上看,隐隐只能看得见村庄僻静神秘的一角。没有鸡鸣狗吠的活味,那里更像是被遗弃了。
而此处也唯有几条略微放陈的小木船证明还有人迹来往。风稍微大一点儿时,这一排和饭桌一样宽长的小船就一齐轻轻漾动着。
夕阳已经笼下来了。那红渐渐的粼波丶白条条的亮光把湖面称得像是正被腌渍的丶肥瘦相间的鲜肉一般。
一切静静的,仿佛一切只是描刻这条湖动态的一幅画。
秋日里被释放的寒风,吹动着湖上枯荷残叶,拂过已被夕阳浸染的湖面。
——自然而娴静地吹着,直到能看见岸边展露的白金吞口剑柄,才知道湖水这样涔涔真实的红,其实并不是被夕阳所倒映出来的。
但凉风依旧漠然吹着,因为它并不会知道也不会在乎,这是因为怎样的一次厮杀所造成的。
青年坠入湖中後,逄玉雪和逐凛为了能够快些划船靠岸,便将歹徒的尸体也扔下船。
尸体带着血水在水流中滚向下游岸边,靠在了这里。
或许再过个几天,尸体才会真正打破平静浮上来。
然而,此刻水中渐渐爬出一个影子。
泼墨般的一大溜黑色长发拽出一张苍白且毫无表情的脸。
黧色的双眼像是被水漂走了神光,木得发灰。
他的面容,纵然被湖水冲清血迹,也依旧掩盖不了他神情里清楚经历过的杀肃。
他明明没有死过,现在却恰如死而复生般,身上透露出一股刚从十方炼狱里爬起来的诡异。
而随後出现的那身素净典雅的云纹青衫,多少混乱了气氛,如同一身和恶鬼完全不搭的彩绘盔甲。
至少,瞧不出杀人如麻的感觉来了。
他昏迷时头痛欲裂,痛得他想要把自己的脑子劈开——离开了那把剑,一向如此。
他拼命睁开双眼,推开裹挟在面前自己刚刚亲手杀掉的尸体,游上湖面。
总算是看见了那把剑,可惜头痛得他精神恍惚,上岸的路这麽直晃晃摆在面前,他也被弄得迷糊了。
不过他能感受到身边有两条拴在岸上的小船。
于是他伸手抓住那些小船的船舷,蹿出水面。
可刚离开水面,他便感觉自己的躯体骤然一痛。
背上与腹上被划出深而整切的伤口,如同体内有着刀刃在无限止地朝外搅动。身上那件衣服俨然也没有贴上已经血淋淋的伤口,而就是一件纯粹的遮盖物,依旧那麽体面和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