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错乱地睁开眼,话都忘记说了,哆嗦地坐起来,却不小心从床上跌了下去。
他经历了什麽?柳相南那时候想。
他把梅蕴从地上缓缓扶起来起来,看到那双被窘迫和某种渴望积压的眼睛,心一下就被融化了。
“…你……”柳相南先开口。
梅蕴却转头看向临门的风景。
他用委屈颤抖的声音说:“这是世外桃源吗?”
“这里是我的桃林,这是涵虚宗。”
……
整理起来,柳相南并没有在回忆里找到一点有关于青烈的蛛丝马迹。
况且他还完全不清楚为什麽于青烈就这麽信任他,就是因为他之前就好心收留了梅蕴几天吗?虽然不由他吩咐,师父也让他把人留着就是了。
等他这两天在梅蕴面前兜了几圈都没得到一丝线索後,他又只能去烦柳湘了。
柳相南在柳湘面前说的话都不收敛的,主要是这涵虚宗里,他也就和柳湘称得上是惺惺相惜。
这天午後柳相南都没想着去睡午觉了,趁柳湘又在练自己那些老把式,他就在那里放宽心地絮絮叨叨:
“要是当初于青烈和我比试时死在我手里,我就不必去想这些事儿了,多轻松,说不准还能和梅蕴敞开心扉地聊一场呢。”
他却理直气壮地忽略了当初是于青烈手下败将这件事。
“呵。”柳湘冷冷地就还他一个不屑的语气,手上的动作还是不停。
冰刃在空中耍得眼花缭乱,仿佛它所触及的空气都结了霜,划出几道剔透的轨迹。
她用的冰刃可称得上是整个灵修界仅此一把,铸成它的珍稀的材料登云殿可能也只有几十斤,而她用的功法也是铸剑成功後单独开辟的,好让身体不为寒所侵。
“师妹你说,师父留他是为什麽呢?”柳相南看她舞弄招式也起劲,但还是更关心这个最近不停困扰着他的问题。
“那你又为什麽留着他?”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他好看啊。”
“……”柳湘沉默了一会儿,“你发现他是因为什麽?”
“哦对了,因为他额头上的灵气啊。”柳相南随即又说,“但我感觉上面不只是灵气,还有一种死气……不是祟气,而是人死之後那种短暂出现的死气,可是那气息居然能一直附着在梅蕴身上。”
“嗯。”柳湘应了一声,然後收了动作,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师父闭关那天,他问我,在下次出关会决定我和你谁是未来的掌门。”
“这麽突然。”柳相南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後刻意地回避了一下对方的目光,“那师妹你想不想当掌门?”
“不用,我只需要你当上掌门後帮我找我妹妹。”
“哈哈哈哈哈那我定会的,对我来说你可是我亲妹妹。”柳相南不自然地拂了把自己金黄的头发,“而要是你当上了掌门,就允许我多偷点懒吧。”
在涵虚宗这个以诡计多端概括的地方,他们最不可能分崩离析。
因为他们都曾是战争和暴乱的受害者,还记得他们原本是作为一拨流浪儿被带入涵虚宗的,那时他们瘦骨嶙峋丶可怜兮兮,命比草杆还贱还轻。
最後依靠师父传授的功法活下来的却只有他们二人,这才有了涵虚宗最神秘最强大的两位弟子。
柳相南那时候还是外疆战争的遗孤,他才刚刚开始记事,就经历了满是残兵败戟的恐怖世界。
尸横遍野的荒漠,他如一缕黄沙里的枯草,迷茫地被风暴刮倒,再被卷入到无穷无尽的深渊中。
那深渊里是出现在他梦里太多次的死人窟。
他奋力地爬出来,绝望地呼喊,然後又不得不明白——大家都已经死了,没有人会来救他。
每一次梦见,就多了几副尸体。
他见证了太多人的死亡,又亲手杀了太多人。
而柳湘的又要复杂些,至少在进入涵虚宗以前她是有亲人的。
她曾有个亲妹妹,不过在十年前,就在跟着其他灾民漂泊的路途中被拐走了。
这麽多年来,柳湘除了做任务丶练剑,便是在打听妹妹的下落。
不过找到那个人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柳湘游走在各地寻找她的影踪,始终没有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