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陈叁正式成为了皇帝身边的起居郎。
二是南玉的婚期定在了年後的正月里。
九月的第一天,陈叁在长安殿的小厢房中收拾行囊,不久後他就要前往紫宸殿任职,从大明宫编外人员一跃成为了皇帝的近身秘书之一。
春分特意来把南玉婚期告知他,还与他多说了几句。若是将来南玉成婚离府,长安殿的宫人有两种选择:一是留在大明宫里,在其他宫殿当值,二是跟着南玉一起去宫外的新王府。
陈叁已经不再是南玉的陪读了,除非皇帝驾崩,不然他是不可能出宫的。
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恐怕南玉也很难离开大明宫,因为按照书里的记载,觐帝薨逝也在明年正月,也就是说,如果觐帝死在南玉成婚前,南玉起码还要在大明宫里守孝三年。
史书有这样一个特点:事情越大,字越少。
南凛登基之前的巨变只用了一句话概括:
大明宫变,廉王反,而後武帝崩,宣帝即位。
陈叁总是忍不住想,大明宫变,到底是种什麽样的情形呢?
权力的更替总是让人恐惧又使人兴奋。
他细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如今皇後被禁足在珠镜殿中,连累南瑜失宠,丧失人心,原本最有可能顺利即位的他如今希望渺茫。
除了陈叁之外,没有人知道这场夺嫡的结局,自然觉得剩下的每个皇子都有一定希望。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做皇帝,比如南玉,他现在最大的盼头就是早日成婚,搬出大明宫独自建府,远离宫中是非,又能脱离南凛的过度保护。
还有南瑿,陈叁渐渐发现,他暗中布局,用龙吟阁来聚集人手,在各个宫内安插细作,直接目的并不是从觐帝手中接过皇位。
其实南瑿心里很清楚觐帝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而太子人选必须由皇帝亲自挑选,所以他对皇帝立他为太子没有抱多大的指望,似乎怎麽看皇帝都不会选他。
他所筹谋的一切都是基于要为李贤妃报仇的信念,先是顺势扳倒以皇後为首的清河崔氏,再是把矛头转向觐帝本人。
陈叁深刻的意识到,皇室是不可能有真正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
想起他第一次进入大明宫时,见各位皇子公主交谈甚欢,还以为他们关系不差,结果几个月之後,南凛和南瑿就联手扳倒了南瑜的生母。
陈叁对南瑿的情感也发生了一些转变,他从畏惧他,到厌烦他三番几次拿自己取乐,现在又多了些同情。
李家被清查抄家,真正的主心骨——南瑿南玥的曾外祖父李远道驾鹤西去。年轻一辈要麽被砍头,要麽被流放,就连龙吟阁里那些姓李的人,也不是李贤妃本家人,只是旁枝而已。
这种情形下,陈叁难以想象南玥和南瑿是在何种处境下长大的。
南瑿是如此优秀,即使书上关于他的篡位的内容并不正面,但是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十几年後把处于盛世巅峰的觐朝推向灭亡,简直如同蜉蝣撼动大树。
陈叁放下手中的包袱,在冰冷的板凳上从下午坐到傍晚。
他想,如果南瑿真的是十恶不赦的丶纯粹的坏人就好了,那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去为他打探消息,也不该将南玉和觐帝的任何情报告知他。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南瑿的心思谋算都情有可原。
陈叁扪心自问,要是自己的妈妈受了天大的委屈含恨而亡,连带着外公外婆都被牵连至死,全族都被钉在耻辱柱上,陈叁会怎麽样呢?恐怕早就想跟这个世界同归于尽了。
何况南瑿并没有真正害过南玉,陈叁给他提供的消息,要麽就是一切如常,要麽就是没有异样,南瑿也没多问什麽,还是按时把蚀心丸的解药给他。
他心绪恍惚,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醒神。
毕竟在这个小厢房里满打满算住了三个月,多少也有些感情了。
他抚摸着木质的窗柩,越来越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大明宫走向毁灭的结局。
陈叁刚来长安殿时,满宫的桃花盛开,如今花瓣落地成为了土壤的一部分,个别树枝挂上了青粉色的果实。一阵风吹过,吹起了他的鬓发,送来了九月的凉气。
“南瑿,即使有上帝视角,我也看不透你。”
入秋了,夏日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