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道:“多谢老师关心,学生早就痊愈了。”
杜令抚一把稀疏的白羊胡子,慢悠悠地:“那便好啊。前几日下朝後,陛下还问你来着,赏了好些东西去吧?”
“是。”
“陛下对你们此行甚是满意啊,不过…”
梁冀略不安:“老师。”
老师大抵是知道前几日联名上疏丶举报贪官污吏他也有参与了。
杜令盯他一眼,依旧满面笑容:“不过,前几日的事,到底行事莽撞。你们是为百姓好,那些官吏贪了多少,竟然在萧家的保护下官运亨通。可是……”
梁冀明白老师的意思。萧家是大皇子的母家,他们这麽做,相当于完全得罪了大皇子。他立即站起,“老师,其实学生这次南下还有一收获。也正是因此,才联合同僚上疏。”
“子希还有何发现?”
“学生愚钝,从槐水县抓回来的也不过是弃棋,真正作恶之人却无法动摇其根基。”梁冀说着,掏出一纸信件,双手恭敬呈上。
杜令接过,眯着老花眼,细看起来。
梁冀道:“这纸信是家父昔日一部下写来的。他现下就任槐水县尉。信中所言即是:不要再严刑逼供。那些押送回京的伏诛之人,幕後使者不是我等惹得起的人。”
杜令怒道:“好生狂妄!你等南下,皆代表着陛下。普天之下,莫非有比陛下尊贵之人?”
梁冀仔细组织着语言。老师与伯言不同。他与伯言是从小长到大的交情,什麽话都可以直说,与老师却不能如此。
趁这功夫,杜令看完信件,咳嗽道:“你说是因为信上内容才举报那些官吏……”
梁冀:“是老师。”
“信上说,他在为一尊贵之人秣马厉兵。”
那些贪官污吏又是大皇子的人……
杜令的心陡然一惊!自己这学生岂非是说大皇子有谋逆之心!他肃容喝道:“子希!你岂是如此冲动之人!为了一个疯人的胡言乱语,竟胡乱揣测!”
梁冀头颅微低,交握的手紧握。
他该如何解释?如此行事,是出于前世经历。现在的他确实没有确凿证据。老师不信是正常的。毕竟上辈子自己拿到这信,也只是觉得这个写信之人是只乱咬的疯狗。
——前世,捉拿回京的贪官污吏中有人供出了这县尉,说他也收受过好处。所以作为一县长官之一,才对修得一塌糊涂的堤坝充耳不闻。後来大皇子更是将此人打成太子阵营的人,污蔑此人信中所说的秣马厉兵是替太子行事。于是,从前是此人上级的梁正将——梁冀的父亲,也跟着遭了殃。
“子希,你先回去吧。”
杜令见他低头不语,连连叹气,面容更添几分衰颓:“萧家恃宠而骄,人人看得到。但你如此行事,实在不可。回去好好反思。至少,至少好好过了这个年。”
梁冀歉意道:“对不起老师。”但依旧挺立着不动。
杜令将信丢到火炉中,一点点点燃,他意味深长点拨道:“陛下已经赦免惠王。这意味着什麽?他是相信自己这个儿子的。你此时硬刚,除非证据充分。否则,会是什麽下场,不用老夫提醒吧?”
“可……”
“可什麽!你是臣,陛下是君。君有命,臣不得不受。这个道理,你不明白?”
梁冀坚持:“可若是直接派人去抓,这些兵士难道不会有人说实话?地方官也一定知道的。酷刑之下,必有人承受不住!”
杜令闭了闭眼,“子希啊,以往你不是这般急躁的性子,怎的这次如何顽固?事实虽重要,若是陛下不信呢?酷刑?惠王难道不会称辩,是我们屈打成招吗?”
好久好久,梁冀才道:“是学生鲁莽了。”
杜令:“罢了。还有什麽事,一并说完。说完回去好好反思。”
“学生昨日前往不归山。了无大师愿为太子殿下效劳。”
“真的?”
杜令一扫愁容,欣喜道:“子希如何说服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