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畔之人吹熄烛火,摸黑上了床榻。
那股馥郁的芳香登时盈满这方狭窄空间。俞梦不由得往里面缩了缩,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跳起来。在如此寂静的冬夜,这心跳声音过于响了,俞梦害怕被听出来,没话找话地问:“猫猫就睡在床上吗?”
梁冀侧过头来:“嗯。”
俞梦担心:“我晚上睡觉不很老实,会不会压到它们?”
回想了一番她这些日子的睡姿,梁冀很肯定地答:“不会。”都把自己紧紧裹成一只蛹了,怎会乱动,更不会压到猫。
俞梦的心渐渐平静下去,困意上涌:“那就好。晚安…”
梁冀声音极轻:“你也晚安。”
夜色很深,楚河汉界的两人渐渐又头抵头睡到了一起。两只猫猫一只赖在外面枕头上,一只赖在里面枕头上,都安静蜷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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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几天,梁冀带着俞梦几乎将洛城转了个遍。
两人每次回来再出去,外面的雪都会消融更多,道路上也越发好走。离别似乎近在眼前。准备去不归山的前一夜,两人在小榻上下棋。
纵横交错的棋盘上,满满当当摆着白黑两色棋子。仔细看看却不是围棋的下法。
俞梦送进嘴里一瓣橘子,咬开的瞬间汁水四溢。她催促:“你想好下一步了吗?”
“四个的大多被两端围堵,其馀两三个的又不成气候。看来此局我们辨不出输赢。”梁冀举棋不定。
他们在下五子棋。
本来一开始是对弈的。俞梦总输,她就想去睡觉。梁冀于是提议,另玩个只有俞梦会的新奇棋法。他们陆陆续续换了飞行棋丶跳棋……
但不知是俞梦解释不清规则,还是梁冀记不清楚。自从换了新奇的棋法,局面两极反转——俞梦开始当常胜将军。
她也不太乐意。总怀疑是梁冀偷偷给自己放水。于是她拿出了绝招——五子棋。这个规则简单,若是她一直赢,那必定是对方没有用心在下了。
梁冀放下了棋子,看着她浅笑:“明日的行装你准备好了吗?”
俞梦:“自然。”
她没什麽要带走的。毕竟来时空空如也,总不好走时满载而归。
“那个包袱呢?”梁冀站起身来,“先交给舟书,放至马车上吧。”
俞梦尴尬地笑笑,果然被发现了。她今早起得早,偷偷将包袱放在书房,担心梁冀看到它,又要她拿走。她叹息着:“你让我拿走,我也用不上。那些在现代是古董。我要敢拿出去卖,马上就会被警察抓起来。”
梁冀定定看着她。
高大的身影笼着俞梦。他抿抿唇,转身,“我去换成金锭。”
“梁冀,”俞梦眼睛忽然湿润,“你在501呆了很久。你知道的,我有赚钱养活自己的能力。何必这样呢?”
“是…是心意。”梁冀声音又低又缓。
两人一站一坐丶一高一低。明明只隔着一张小榻相望,可隐形的丶如天堑一般的距离却无法忽视。
过了今夜,再难相见。
许许多多的话闷在心口。却没有一个人表达。
梁冀前所未有地坚持,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要带着。否则…我心难安。”
他转身离去。俞梦无意识地拿起一枚莹润的白棋子把玩着。随着那边书房亮起烛火,她膝行到窗前,跪坐着,隔窗望那点不断移动的幽黄的光。
不一会儿,梁冀满身凉意地回来。他怀中抱着一只沉甸甸的包裹。打开後,大大小小的金锭在烛火下闪着金光。只是有一件与其格格不入。是那件极珍贵丶极华美的点翠。他道:“这个…就不要卖了。留着自己戴,或者…给以後的孩子也好。”
言罢,珍惜地抱着包裹向床榻行去。
俞梦无声地暗叹,跟过来。
床上的猫仔不知离别将近,瞅见俞梦後还喵喵叫着想往她身上爬。
梁冀将包裹放在床头,去吹熄烛火。
登时,室内只馀一片黑。
两人各裹一被,呼吸声浅浅。俞梦忽道:“梁冀,你要改变结局,我不想501再闹鬼了。”
好久好久,身侧之人没有回答。
俞梦爬起来去看他,梁冀的睫毛颤动个不停,他浑身止不住微微发抖,察觉到落在自己面容上的那道关切视线,他努力地平静着嗓音:“好。”
“那我就放心了。”俞梦重新躺下来,她朝床榻里面侧着,身体蜷成小小一团,故意离身边之人很远。
本来半个多月前,两人就该离别。又白得了些时光,要知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