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冀垂下了眼睫,浓密的睫羽在眼下打出一片蝴蝶状的阴影,他低声道:“是吾故乡。”
果然如此。
男同事惊慌的背影占据了大半个电视机屏幕,俞梦想起今天听说的不归山传闻,好奇道:“新闻里这座山,据说是个凶恶之地,是从古时就如此吗?”
“倒未曾听说过,”梁冀慢慢道,只是那双抚着小黑毛发的手蓦地收紧了些,“不过那时山上有座很是灵验的寺庙,只是山险,那庙也慢慢荒了。”
俞梦拆开了一只月饼的包装。
小黑听到声响,跳了过来,两根胡须上还带着一点猫粮渣渣。它虽然不贪吃,倒是缠人的紧。
梁冀的视线随它移动,眼神里微微带笑,顺手换了个电视频道。严肃的声音远去,喜气洋洋的节日祝福传了出来:“花好月圆夜,中秋意正浓,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了……”是一档明日中秋晚会的彩排节目。
小心地把月饼切成两块,俞梦推过去一半,“你以前都是怎麽过中秋节呢?赏月?吃月饼?可惜你不能尝一尝现在这满是科技与狠活儿的月饼了。”
说着,她自己笑起来。
梁冀微微愣神,不懂好笑的点在哪里,只是道:“记忆中大半都很忙碌,常常觉得节日与其他日子也没什麽不同。”
俞梦嘴里嚼着五仁馅月饼,心有戚戚地点头。
看,纵使贫穷如她,富贵如梁冀,在这件事上居然感受也相同。
不过,忙碌原因可能就大相径庭了。她是因为太穷,挣钱很忙碌;梁冀的话难道是因为太富,钱多得没处花而忙碌?
俞梦转头偷偷看了他眼,那身织金的玄衣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吊灯下依然熠熠生辉。她闭紧了嘴。害怕问出一些听了就想死的话。
毕竟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狗的都大。
“你似乎都未曾休沐过…”
俞梦嗯嗯点头,喝了口牛奶,“我这个是不定时工作制,没有休息时间的。随叫随到。”
梁冀默然好久才道:“听起来比吾家的奴仆还要辛苦几分。”
“噗——咳咳!”
俞梦险些被呛到,反应了好久,才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带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你…你说得真有道理啊!你家奴仆一定管吃管住吧?”
梁冀不解:“自然,卖身契都在这里。”
听到这里,俞梦终于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那我还是比奴仆好些的!虽然不管吃不管住的,但不用卖身啊,还是蛮好的。”她一向乐观,总能从艰难的环境中找出小小小小的丶在别人眼中十分不起眼的幸福。
梁冀十分想说天不亮就起身走丶天黑了也无法归家,与卖身似乎无异,但侧身一看俞梦脸上愉悦的笑容,抿紧嘴唇不再继续了。
……
伴着电视机的彩排节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虽然自从俞梦拜托梁冀帮喂猫丶梁冀朝俞梦借书开始,两人交流就逐渐多了起来,但像今天一样,坐下如同彼此朋友一般畅聊,还是头一次。
而梁冀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气质也终于淡了些。
夏夜从不寂静,窗外槐树上的几只知了叫个不休,伴着电视机热闹的演奏声,竟然像一只催眠曲似的,把俞梦闹得困意上头,眼皮沉重地合上了。她怀中还卧着小黑,脑袋已经歪向一侧。
等梁冀回答完她的问题,转头一看才发现,身侧之人的呼吸早已绵长。
他注视了一瞬,就移开目光,起身之时,袖摆微沉重,勾得他险些跌翻在沙发上。怕吵醒熟睡的人,及时顿住了动作。
呼噜——
人没吵醒,小猫倒是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梁冀唇角无奈地扬起,一把搂起小猫,轻轻道:“到吾怀中睡吧,莫要吵她了。”带着小猫去了墙角处,脊背靠着墙壁,眯上了眼眸。
窗外婆娑的槐树枝叶窸窸窣窣,月上中天,满室寂静中唯有皎皎月色照人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