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本应该是赵欢的。他清晰的记得自己夹在了那本《窄门》第21页。
书中第二十一页写的是:阿莉莎如同福音书中所描绘的无价珍珠,而我就是那个为了得到它,不惜变卖一切家当的人。
这张证件照,赵欢丢失在高三那年。而後来,又是如何到了赵愉手中。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又或许,赵愉某天会拖个梦,告诉他。
*
後来。
赵欢从赵民口中碰巧,听闻他说,某个朋友得了癌症的女儿去世了。于是,几番言语上的刺探和迂回。赵欢便也轻而易举的知道了,陈家当年给的三百万的真相。
赵民想要赔偿,苏母自然也想要。
于是两个有着人性的人类,编织了一个谎言,彼此束缚,彼此约定。苏母不会告诉陈家,苏盼睇是赵愉的在外的姘头,更不会说打最後一个电话的苏盼睇。而赵民贪图这“从天而降”般的一百万,亦会沉默到底。
他们心安理得享受着,从陈家得来的赔偿。
为什麽苏母有二百万?因为这个女人强势且张牙舞爪的威胁赵民,“如果你不给两百万,我就鱼死网破的告诉陈舒月,谁都别想好。没有这个钱,我还有儿子可以养你,而你呢,你什麽都没有。。。。。。”
听完赵民所说的一切时,赵欢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本来他的面前已经是一大片的银河世纪了,此时不过告诉他再多一座地球上的山川岛屿,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在最後,他对着赵民说:“我知道了爸,如果那个女人,苏盼睇的母亲王来男,再来找你时,记得和我说。”
赵民浸在那一声“爸”中,呆呆愣愣的应了一句,“嗯。”
赵欢以为「小愉之死」的二重奏在此时已经落下了帷幕。
一直到,某个他从实验室出来的周五。夜深人静中,他走过熟悉的街道,在好第坊的门口的超市买了习惯性的买了一根火腿肠。而後,他拿着这根火腿肠,沉默的往家走。
他的步履越来越慢,一直走到楼道的门口,他终于停下来了。
因为,他没有看到那只奶白色的流浪猫。他最近一直都在喂的那只流浪猫,会出现在他必经的路上,会蹭着他的裤脚,要吃的。那时候,他就会蹲下来,轻轻的摸一摸小猫的脑袋,而後看着它吃完一根火腿肠之後离开。
只是那日的赵欢,已经站在了家门口,却依旧没有见到这只小猫。他站楼道的铁门前,等了好一会儿,又回身望了望空旷静谧的月夜。
一切都没有回应。
于是沉默的上楼,开门,洗漱休息。
在关灯睡觉前,他坐在床头抽烟,弹烟灰时,无意中看到垃圾桶里的那根扔掉的火腿肠。他怔忡一秒後,眼泪开始决堤。一汩一汩的泪水,像绵长的线条,顺着眼眶就那麽无声的流着。
一根烟燃尽的时间也不够他的眼泪流淌。
一整晚的时间也够他的眼泪的干涸。
他哭到喘息,哭到捶打胸咳嗽,哭到想要让时间回到最初的最初。
终于,「小愉之死」的二重奏在这里终结。
*
而「小愉之死」三重奏的开始,便是当下。
王来男拿了两百万,只花了一小部分的钱,给已经快要死去的苏盼睇花了一部分,剩下的钱,给了他唯一的儿子买了车,买了房。如今,她的女儿死了,她的儿子辞职了,在家考公。没了经纪来源的儿子,需要开支,需要娶老婆。那爱子如命的王来男便再次登门,再次开始舞枪弄棒。
赵欢又点了一根烟,远远的看着客厅里站着的王来男。
她撸起衣袖,想要大干一场——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这样的舞台,证明着她“能力”,她的“优秀”。
“一百五十万的钱,我会给你。但是,你要签个东西,保证这是最後一次。”赵欢吐出烟圈,“不然,你有了敲诈的前科,你儿子的公务员就算考上了,也没用。是吧?”
王来男以为她是第一次见赵欢。她早不记得,曾经来医院里看过苏盼睇的穿着像学生的赵欢了。
王来男觉得比起她那个唯唯诺诺的弟弟,赵欢这个男人身上的散发的莫名的危险气息。她只懵懂的知道,赵民这个儿子很有出息,似乎在什麽公司当领导。不过,她来之前早就想好了,这次要的钱,她可以少拿一些的,只要给钱就好,只要给钱就好。
她心里想了很多遍,一定要问“嗷嗷待哺”的儿子,要到钱回去。
只是赵欢的话语,她一个没什麽文化的女人,并不清楚,她不解的问:“你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一百五十万,我会给你。但是,我也同时保留对你这个行为的诉讼权。简单一点说,如果你再找我,我家,或者陈舒月要钱闹事我就会报警。警察,就会把你抓紧去判刑。一百五十万加上之前的两百万,你不仅要全部还回来,还要进去坐牢,而你的儿子,你的孙子,都没有机会再考公务员。”
“懂了吗?”赵欢平静的问。
王来男的泄气,就是在这一瞬间的事情。不过转瞬思虑之间,还是将信将疑的问:“你这钱,会给我?”
赵欢慢慢出声:“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