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枝香空下的手摸着小夏油的脑袋,用着打趣的语气轻声细语地询问。
受到惊吓的小孩子抽抽噎噎回答不上,她也不恼,只是卸下手里的袋子,微微叹了口气,将紧紧靠着自己身体的孩子扶正,蹲下身将小小的身体搂进怀里,低低地哄着。
夏油杰在女人轻嘶出声的时候就不悦地拧眉,下颌线绷紧,面色阴沉,翘起的唇角也落下一点弧度,趋近于一条直线。
然而几秒後,他宛如有一把尺子随时丈量仪态而挺直的肩背,在女性温和的哄声中放松。
“擡起头,杰,看着我。”
夏油杰下意识听从擡起头,眼前只有太宰双手环抱,靠在墙上看着他。
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像一泊映照着日夜交换之时染成烟紫色天空的湖水,水面潺潺,荡漾着些许怜悯的神情。
刚才那道声音。。。。。。是从他身後传来的。
抿了下干燥的唇舌,夏油杰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想扬起一个笑,可脸上的肌肉抽动好几下,最终成品是一个充满悲苦意味的弧度。
他还是放弃了。
“抱歉。”他低声道。
太宰没有回应,只是走上前,拍拍夏油杰的肩膀,说:“不转过身去看看的话,以後就看不到了。”
他的目光直视前方,小夏油从夏油枝香的怀里擡起头,脸蛋泛红,眼角带泪,但眼中的恐惧已经被驱散。
“爸爸没有回来吗?”
小夏油被泪水润湿的刘海粘在眼睛周围,被夏油枝香轻轻地揉到一边。
“爸爸给杰买了礼物哦,等会儿就回来了。既然杰很想爸爸,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吧。”
太宰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道:“他们已经轮回了。”
现在再不看一看,那十年的空白就彻底填不上了。
孩子和女人在闲谈,声音隔着一层障壁传来,听不太清楚,夏油杰的记忆中没有这件事,但香炉投射出来的都是记忆中的景象。
所以是他忘记了麽?
夏油杰抿了下干燥的唇舌,迟钝地转动思维,死亡让他撇开了压在身上的重负,也让他坦诚了很多。
穿着袈裟的青年的视线落在光洁地板上,他似乎从地板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连带自己眼中的迟疑和渴望。
于是他动了,转动脚尖,像是一个缺了一角的齿轮笨拙地卡上机器的运作,并企图找到缺失的那一角。
耀目的光线将他的视野全部铺展,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得到两道被光虚化掉边缘的身影。
尽管转身之前脑子都变得恍惚不清,胆怯丶自怨丶痛苦一并涌上他心头,将他淹没,但当他真正看到夏油枝香那张年轻的脸时,看到那张明媚的笑脸的时候,所有负面情绪都被轻飘飘带走。
他抓住自己垂在手边的的袈裟衣袖,隔着衣服,他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愧疚,无尽的愧疚将他整个人淹没。
直到另一道身影扛着一个大箱子从门外的远光里出现。
小夏油和夏油枝香齐齐转头,就算夏油杰看不见,也能想象出他们同时扬起笑容的模样。
“哟!我回来啦!枝香!杰!”
那个人挥着手,将抗在肩膀上的盒子放到玄关的空地上,然後笑嘻嘻地叫小夏油拆开。
束缚箱子的绳子被小刀割断,露出一只红色的木马。
夏油杰顿时如遭雷劈。
他记得那只木马,红色的,摇晃着,时常摆在阳台上,有时候也摆放在客厅。
随着木马前後摇摆,妈妈轻轻唱着属于孩子的童谣。
盘踞在记忆上的混沌轰然洞开。
在那个热浪滚滚的午後,鲜血的气味尤为浓重,风从打开的窗外卷进来,吹散浓郁的血气,有什麽东西带着窗帘在摇晃。
他沉默地走到声音的来源处,在没有杂物的阳台上,一只红色的儿童木马在风中唱着久违的歌。
“好宝贝,摇啊摇。”
“坐着漂流的飞马,摇进妈妈的心扉。。。。。。”
眼前的场景因为记忆的苏醒不断变换,喜悦的,幸福的,遗憾的,张扬的,在这段被限制了的时间里,代表“家人”的胶卷在一遍又一遍回放。
在还没有被咒灵侵入全部生活之前,这只红色的儿童木马占据了他绝大部分记忆的时光。
摇着木马的手总是来回交替,白天是母亲,夜晚是父亲,但他只要站在木马边,总会有人扶住他身後的马背,然後木马摇晃起来。
他是被爱包围的孩子。
温柔的家人,不吝啬的赞美,必要的维护,正确的引导。
他的童年从光明到晦暗,再到光明,爱意从未远离。
“不要哭,妈妈,我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