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均用衣袖将她脸上的泪擦干净,紧紧揽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说道:“萱儿,你也太轻看我了,我为你守着心,不是你想的那样。上次回去我病很久,我多想一睁开眼睛就见到的是你,平日里,我借口公务住在公廨里不回去,因为家到处都是你和孩子们的影子,可到处又都是冷冷清清的,我心里难受。”
“萱儿跟我回去吧,就算是不为了我,也想想她们,孩子们要进学;母亲年岁大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延医也方便;还有暖暖,她以後还要嫁人……说起这个,姑太太家的孙子于文泽,你还记得吗?”
夏萱摇摇头:“没什麽印象。”
叶均挽上夏萱的手;“我记得你们以前见过,不过他不常在京中,这次祁国使团来,我安排他当了接引使,就是想试试他的资质能力。这件事他办得不错,我有心撮合他和暖暖,我朝驸马不得为官,正好他志不在朝堂,若他日後想为官,暖暖郡主的身份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提到暖暖,夏萱忧愁起来:“你考虑得十分周全,可有问过暖暖怎麽想?自她归来後,什麽都不说,每日里就是安静地发呆。历经这麽大的劫难,她这样的平静,我心里反倒有些打鼓。”
叶均:“她大约是被伤得太深,不愿再提起。我见了那崇宁王,能看出他是个持重之人,对暖暖也是十分的不舍。”
夏萱果断地说:“不能再让暖暖回去了,议亲一事也不要在此时提起,且等等再说。”
叶均赞同地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一切皆听王妃安排。”
这一夜,夫妻二人像是经年未见似的,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叶皓离席後交给了暖暖一封信,是师英玉寄来的,信里师英玉略约说了她离京之後的事情,又问了暖暖身体如何丶孩子如何,还说了许多美好的期许,并说过了十五便回京城,等天气暖和了再去军中找伯父等计划。
暖暖写了回信,只说因意外孩子已经不在了,盼着她回来再聚。
她写下关于自己的文字,而又将自己从文字中抽离,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写好後便出门去找叶皓,这个宅子不大,叶皓的客房就安排在了她的院子的偏房里,她在房中为未见到人,却只听见房顶上有瓦片移动的声音。
披上大氅,来到院子里,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酒香,走到离房子远一些的地方,果不其然,看见叶皓坐在房顶。
她搬了梯子,爬上房顶,一点点挪到叶皓身边,不敢往下面看一点。坐定後,将给师英玉的信交给叶皓。
叶皓递给她一坛酒,说道:“这是中山冬酿,早已失传,被我一个酿酒的朋友复刻出来,尝尝。”
她接过喝了一口,说道:“不错,有点像清酒。想来,已经很久没有饮酒了,还真有点想念,上次咱俩在屋顶对饮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叶皓哑然一笑:“登高望远,在屋顶饮酒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借着月色。看你气色好了很多,自己感觉怎麽样了?”
“已经好了,多谢哥哥姐姐的照顾,没有落下什麽病根。”她说完与叶皓相视一笑,碰了一下酒坛,各饮了一口。
她又看向夏萱住的方向,问道:“哥哥姐姐闹别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会和好吗?”
叶皓不以为意:“肯定会的。”
她却有些担忧;“你怎麽这麽肯定,我姐姐这回可是真生气了,在家里都不许人提到三哥哥。”
“他们两个人是分不开的,人人都羡慕长姐与姐夫的婚姻,可我只羡慕三哥三嫂。姐姐与姐夫是天上的神仙,哥哥嫂嫂才是地上的鸳鸯。他们彼此间的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心意。这次吵架,只会让他们的情意更坚定。”叶皓看着叶岚眼中的忧愁,忽然问道:“想他吗?”
“啊,什麽?”暖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低下头去,复而又擡头看看明月,说道:“不想,恨他,特别恨。”
“他也有不得已。”叶皓饮了一口酒。
叶岚对这话十分不满:“你到底是我哥,还是他哥?不要给他找借口了。在他那里,我没有那麽重要。你也看到了,我没日没夜地奔向他,可他弃我而去,没有丝毫犹豫。我不想去想他,可又时常想起他,真是恨得牙根痒痒。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他骑上马决绝地离地的那一幕。”
叶皓按下她的酒坛:“此事你不能怨他,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他此去都前路未卜,又怎能带着受伤的你,如果觉得恨,那就是还放不下。不过,抛去这些,你对他,就没有不舍吗?”
暖暖:“这个问题,我也总是困惑,没有答案。四哥你说,若没有和亲一事,我们还会不会相遇?”
叶皓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这个,说不好……”
暖暖苦笑一声:“所以,他对我的感情大概是不得已,而我对他也许只是习惯。若是换一个人去,他们大概也会相知相爱,他不是非我不可。你看现在,没有他,我也过得很好,是不是?至于那个孩,来得不合时宜,也会成为我们之间的羁绊。没了也好,这样,我就可以无牵无挂地向前走,安安心心地做叶青了。”
“你就是这样看他的?”叶皓对她的话十分不满,拿出一封信给她:“他给你的。”
她接过,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叶岚亲啓。她闭眼叹息,将信撕碎,扬了出去。
叶皓看着如雪花般飘落的信纸,有些着急;“你……不看看写了什麽吗?”
“都是过往了,看有什麽用。”她说完仰头将坛中的酒一饮而尽。
叶皓深深一叹:“暖暖,人生有太多不得已,有些事,他的确为难……”
“不要说他了!”暖暖不悦地打断他:“叶岚恩怨是非皆过往,与我叶青无关了。”说罢将坛中酒饮尽,良久反问道:“你呢?”
叶皓乜斜了她一眼;“我什麽?”
娘娘:“锦瑟姑娘。”
“也不要说她了,我刚说了,人生有太多不得已。”叶皓说罢也将坛中酒饮尽:“不早了,休息了。”说完飞身下去了,落地只见舒雁抱着大氅在屋檐下等着。
舒雁被他吓了一跳。
他又对着舒雁潇洒一笑,将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回该暖暖着急了,顾不上再惆怅,小声喊到:“哥,哥哥,我怎麽办?我下不去啊。”
“这麽多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自己想办法。”叶皓说完转身进来卧房。
暖暖摸索着,一点点挪下来,恨恨地说:“说到他的事就跑了,还不是彼此彼此!哼!四哥真是的,这屋顶有什麽好!!”
舒雁见暖暖下来,忙为她披上大氅,说道:“公主仔细别着凉了。”
“说了多少次了,别再叫公主了。”暖暖心中十分不快,刚刚说了斩断前尘,这里又提示她还是公主。
舒雁立即请罪:“是奴婢失言了,公主……郡主恕罪。”
暖暖紧了紧大氅:“回去吧,冷得很。”
中山冬酿醉人,一夜安眠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