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曲悲且长
漫天风雪,将视线全部遮挡,寒冷令暖暖在马车内缩成一团,好不容易到了公主府,等待她的却是手持圣旨的中官。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接下圣旨,又是如何躺在寝殿床上的,只有中官的话不断在耳边徘徊,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地从她心上划过。
“平阳公主叶青,出言不逊丶违背圣意,责令其禁足公主府,静思己过,无诏不得出。”
好一个“静思己过”!可她有什麽错?
意识陷入深深的混沌之中,她似乎站在一条河流上,见了整个过往,逆流而上,生命也似乎回到了她年幼的时候,母亲与她一起放着纸鸢。
“母亲,纸鸢会飞得比云高吗?”
“不会,纸鸢有绳子牵扯着,而云自由自在,想飞多高就飞多高。”
“云会飘到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高山有流水。”
“外面的天下有多大呢?我也想做一朵云,飘到天上去看看……”
母亲没有回应,却是中官尖锐且严肃的声音响起:“……兹有友邻祁,为促邦交之谊,保万民福祉,请与我朝结秦晋之好。皇六女叶岚,柔嘉居质,婉顺有仪,册为昭华公主,允嫁祁国皇四子崇宁王冷逸尘为正妃……”
再接着便是叶均的叮嘱声:“……需谨记自己身份,顾大局,懂分寸,知进退,远是非……以後的路要自己走了……”
声音渐远,视线模糊,风筝消失在乌云中,她回头求助于母亲,可母亲也消失了,院子里空无一人,开始变得陈旧荒凉……
忽然脚下踩空,跌入水中,刺骨的冰冷横冲直撞地涌入每一个毛孔。
这大概是弱水吧!传言弱水之毒,鸿毛不浮,仙佛难渡。
这世间还有什麽值得留恋的呢?她放弃挣扎,任由身体坠入河底,周围一片黑暗,正当要被吞噬之时,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将她牵住,带她走出黑暗。
周围依旧晦暗不明,摇摇曳曳的烛光破碎在黑暗之中,一个身影坐于床边,正握着她的手,她拼命想看清这人是谁,却怎麽也看不清楚,可手掌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感到安心。
她尚有恍惚,只听那个身影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暖暖”,虚无又缥缈。
这声音真是熟悉啊,是他!
“冷逸尘……你的伤好了吗?”
暖暖声音沙哑,也不知为何会问出这句话来。
周围渐渐亮起来,是侍女点燃了更多的蜡烛,那身影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
他的确没死,他的确回来了!欣喜与释然落在心底,生出一朵欢喜的花。
知他死讯之後,她对自己与他感情産生怀疑,後来抄经参禅时她才发觉,産生怀疑的原因是她根本没有接受这个事实,在潜意识里,冷逸尘并没有死,而是一如从前,她做了平阳公主叶青,而他归去祁国一切安好。
但这花很快枯萎下去,他与哥哥一起算计了她,她已经决定与他分开了。
“你走!”她完全清醒,将手抽出,声音喑哑且冰冷。
冷逸尘复而捉上她的手,哀求道:“暖暖,对不起……”
“冰绡!”暖暖忍着喉咙痛叫了一声。
冰绡立刻明白了公主的意思,对冷逸尘做了个请的动作:“将军,请。”
舒雁却在她身侧拉了拉她的衣角,轻轻摇头示意。
暖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胸口似堵了一块石头隐隐作痛,长长呼出一口气,侧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冷逸尘已听出她嗓子不适,只怕她动怒伤身,起身走到了外间。
舒雁上前抚摸她额头,高热已褪,身下的床单被汗水浸湿,于是命人来为公主换衣衫。
暖暖未想舒雁这般审时度势,迁怒于她:“你也出去!”
舒雁觉得委屈,但还是跪在脚踏上,好言道:“奴婢知错,公主您消消气,凌将军是您未婚夫,又救过咱们性命,于情于理也不该如此对待,您回来後接过圣旨就晕了过去,是凌将军抱您进来,又看守了半夜,为此伤口都崩裂了。”
“我看你是一点也不知错……”暖暖再难说话,目光落到窗子上,外面一片漆黑,才意识到现在是子夜十分,原十分来睡了这麽久。
她浑身无力不想动弹,灭了灯後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这场雪真不小,时不时会有树枝折断的声音传来。
就让这雪一直落吧,不要停!
禁足!呵,禁就禁!有本事关我一辈子!
虽然这样想,但她满是委屈与无奈,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怎麽也擦不干,她想不明白怎麽就到了这一步?
後半夜中,噩梦折磨着她难以安睡,昏昏沉沉间又开始发热,朦胧中有人喂药给她,之後不停地擦拭额头来降温,凭感觉这个人是冷逸尘,但她已无力去拒绝,只能让他留在寝殿内。
终于熬到天明,热度褪去後才睡沉稳了一些。
冷逸尘见她终于睡得安稳了,为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後,打算去厨房看看膳食。
刚到廊下便见几个侍女簇拥着一位中年女子迎面走来,衆人投过来的目光中皆是疑惑,他猜测这女子应是暖暖的亲眷,于是行了一礼。
女子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径直向寝殿内走去。
“王妃怎麽这麽早就过来了?”舒雁见夏萱到来,上前来行礼问安,“雪天路滑,王妃有什麽事差人来传话就好。”
夏萱并没有立刻到里间去,而是脱下披风,站在火炉前暖着身子。
“吵成这样,本宫怎能放心地下。”随後她压低声音:“那外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