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解开发髻,不经意擡眼,忽见镜中,她身後的帘幕处影影绰绰有一个人影,她心中一惊,吓得梳子掉在了地上。
“谁在那里?”她心怀忐忑,小心翼翼地问道,待看清是叶皓後才舒了一口气,捂着胸口说道:“吓我一跳。”
叶皓面色阴沉,单手拨开帘幕:“你去哪里了?”
锦瑟有些心虚,转过身来:“杜家宴饮,去献艺。”
今日杜纯之办理雅集,可那杜纯之哪里会做什麽诗词,一来是为了让他哥哥杜绍之多与京中之人结交,二来自然是为了结识一些世家贵女。
如今的杜家,可谓是风光无二,容贵妃身怀龙嗣丶圣宠正浓,杜家兄弟二人皆入京领了要职,雅集的消息一散出去,不用下名帖,自然有人上赶着来巴结捧场。
一听是杜家,叶皓的心凉了一半,马车之内的人世杜纯之,她怎麽可能?他向她确认:“是杜纯之送你回来?”
带着压迫感的声音让锦瑟有些紧张,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微微点头。
“为什麽?为什麽是他?我告诉过你,不要跟杜家有牵扯。”这让叶皓十分不解,她怎麽会看得上杜纯之,论样貌丶论品行丶论权势,杜家如何能比得上他,何况锦瑟心中是有他的。
锦瑟擡眼,正对上叶皓冰如寒冰般的目光,她眼神闪躲了一下而後又直视他,说道:“杜家又怎样?难道因为你与他家不和,便不许我跟他家来往?这是什麽道理?你是我什麽人?你有什麽资格管我?”
几句话让叶皓哑口无言,只觉得自己的尊严被她踩在地上肆意地蹂躏丶践踏,是啊,他是她什麽人,凭什麽去干涉她的事情。
他只觉周身寒冷,锦瑟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穿过他的肌肉和骨头,直达心脏,一瞬间的无助丶失望丶疼痛将他重重裹挟,而疼痛使他异常冷静。
“殿下请回吧。”锦瑟没有任何解释。
叶皓眼皮一颤,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双手紧紧攥成拳,走到窗前长叹一声,翻身出去,随後听见瓦罐破碎的声音,和巷子深处传来的几声犬吠。
锦瑟站在窗边,看着一切都归于寂无,只剩下黑沉沉的夜。她回身坐到了琴边,轻抚琴弦,曲不成调,再抚一下,琴弦断裂。她捂着被琴弦打痛的手指,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嘴边一一抹自嘲的笑意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
窗外,弯月挂在茫茫苍穹中,默然无语地注视着人间,越发显得它莫测高深,冷冷月光让人感到寒气逼人,寥寥几点寒星闪着微光,让这黑夜愈发显得寒夜落寞和凄冷。她拿出那块剑坠,紧紧握在掌心,泪水无声滑落:此以後,她与他便是陌路。
却说叶皓自墙上翻下,踩在了墙角的一摞瓦片上,瓦片不能受力,碎了好几片,他身子一歪,摔倒在地,幸而季萧与韦素前来接应。
他们不知信王几时能回来,为不引人意,便自作主张让车架先回府了,他们自己则隐于暗处等待。
叶皓忽觉脚踝胀痛不能用力,才发觉是扭伤了,他不愿意让人背,三人只慢慢行走。
不多时,就被一路巡夜的候卒发现,将他们围住,欲将其带走。季萧赶紧拿出腰牌说道:“兄弟们,误会误会,我们是信王府的侍卫,不慎伤了脚,未能得及赶回府去,还请行个方便。”
一个候卒接过腰牌,同时接过来到还有一块沉甸甸的银子,候卒略略看一眼,又扫了一眼伤者,见那衣着不凡,便猜着是信王本人,于是赶紧还了腰牌,命人将路让开,并叮嘱明日需写份奏表交到京尹处说明情况。
回来王府,叶皓命韦素将揽月亭里剩下的酒尽数搬来,韦素规劝无果,只得将两坛兑了水的酒搬来。
叶皓将自己关人寝殿内,打开一坛一饮而尽,此时的他心乱如麻,只觉得胸闷与压抑。
他想不明白,为什麽会是这个结果,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可是她明明说过:奴家心悦殿下。
他头脑沉沉,两坛酒尽,在床上伤心许久才睡去了。
“殿下!殿下!醒醒……”
叶皓朦胧中感觉有人在推他,似乎是锦瑟在呼唤她,可这声音怎麽这样沙哑,莫不是她病了?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睁开眼睛只见韦素顶着黑眼圈,带着几分嫌弃的表情看着他。
他恍惚了好一会,看到阳光透过繁密的树叶薄薄地洒入室内,才知天已亮了。
“什麽时辰了?”他借着韦素的力道起床,脚上已十分胀痛,使不上一点力气。
“已经快巳时了。”韦素说罢跪下去看他的脚踝,一片黑紫,肿得如馒头一般,他叹了口气说道:“殿下的伤已经很严重了,我昨晚想给殿下上药却被您赶了出去,要不请医馆过来看看?”
叶皓揉了揉头,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些,看了一眼脚踝,的确是肿得厉害些,捏了几下未觉刺痛,便说道:“无碍,一会上些药便好。”
“方才成王殿下来过了,现在正在书房等殿下。”韦素起身去拿外袍。
“来过?到这里来过?”叶皓看着屋内一片狼藉,酒气熏天,竟有些胆怯,将一切烦恼抛之脑後,只想着一会怎麽和他解释,“他可有说什麽?”
韦素皱着眉回道:“是啊,成王殿下看了您一眼,只是命属下叫您起床,看脸色确是不太好……”他知成王性子,越是大怒越表面上波澜不惊,他家殿下事事洒脱无惧,偏偏就在成王面前装得十分端正。
他正愁无人排解他家殿下的心绪,恐他今日还要自苦,正好成王来了,看来他家殿下今日这顿斥责是躲不过去了。